在我醒来没过多久,也就是冰冰刚刚把那段经历讲完,病房的门开了,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带着两个穿警服的人走了进来,走到我的病床前,那个医生先用手翻开我的眼皮看了看,然后用一个破听诊器在我的身上装模作样的听了一阵,做完这几下后,他对那两个警察说:“好了,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听完这话,那两个警察中间的一个瘦高个子对我俯过身来,很有礼貌的笑着自我介绍道:“您好!我叫潘长江!是市刑警队的。”说罢,向我伸出了一只爪子,做了个握爪的姿势,我急忙也伸出手和他握了一下,“嗯,事情是这样的,今天的事情,我们想请您去我们那里做个笔录。”他接着说。我一听是刑警队的,心里早就有点忐忑不安的感觉,不知怎的,我天生就有些害怕警察,这辈子,从小到大老远见到警察都会绕道走,更别说到局子里和警察聊天了。我犹豫片刻,然后怯生生的问:“那个...潘警官,不去行吗?要不...就在这里录口供也是可以...”那个叫潘长江的警察以及和他同来的警察看到我这幅样子,都笑了。一边笑一边拍着我的肩膀说,没事的,不要害怕,只是走走程序。
冰冰这时也在旁边开口安慰我道:“没事的,你就去一趟吧,要不是这些警察大哥,我们也许现在就没命了。”听到她都这么说,我倒是搞的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便不再推辞,当下爬下床,三下五除二穿好衣服,和冰冰一起,随着潘长江他们,离开了医院。
小镇不大,派出所和镇医院就在一条街上,我们出门没几步就到了目的地。进了派出所,潘长江让我们先在外面等一下,他进去报告。我站在派出所前楼的门厅里,百无聊赖的四处乱看,只见墙上除了贴着几张工作守则、办事流程以及民警身份信息之类的东西之外,在靠着墙角一个不显眼的地方,还贴着几张发黄的简报,简报上面的字迹由于时间久远,已经很难辨认的清了,勉强看到一些字迹连贯起来,好像说的是有关梅龙镇人口失踪的事,让村民不信谣、不传谣,目前情况已经得到有效控制,家属情绪稳定,云云。再看日期显示是2015年3月,我掐指一算时间,距离今天都已经有3个年头了。我正想继续往下看,却见潘长江从一侧的小门探出半个身子,正举手招呼我进去,我应了一声,便走了过去,冰冰也想跟着进去,却被潘长江拦下了。
我走进小门,见屋子里光线很暗,有限的几个窗户都拉上了厚厚的窗帘,房子中间放着一张不大的办公桌,桌上点着一盏小台灯,桌子后面坐了两个人,都藏在灯影里,看不清面目。斜对着桌前,靠门的方向,放着一张的椅子,门右侧靠墙是两条短沙发,夹着一个茶几,沙发上模模糊糊的坐了一个人,正在抽烟。
潘长江在我进门之后,便悄悄地在后面把门关上了。我平生第一次到这种地方,心里打鼓,没来由的害怕起来,呆呆的站在门口,一时不知所措。
直到我听见坐在桌子后面的那个高大一些的警察招呼我过去坐下,我才怯生生的走过去,只用半拉屁股坐在椅子上。坐下后,我偷眼向灯影里看了一下,这才看清,原来坐在桌子后面的是一名中年的男警察和一个年轻的女警,女警长相一般,板着个小脸,跟谁都欠她五块钱似的,而旁边的那个中年警察却是笑吟吟的,仔细看去,他大盖帽下的那张脸看起来却是十分的熟悉,正是那个送我们上山的三轮车夫,这时,三轮车夫见我不断地拿眼睛瞄他,一幅贼头贼脑的样子,不由开口笑道:“小伙子,想不到这么快咱们又见面了,恢复的还好吧?”说着,隔着桌子给我扔了一支烟过来。我见他态度平和,紧张的情绪也不由放松了下来,忙接过烟,点着了,深深的吸了一口。三轮车夫见我放松了一些,也就不再绕弯子,先自我介绍道:“我是市刑警队的刘德华,你叫我刘警官就可以了。”接着又一指旁边的女警,道:“她是刘晓庆,刘书记员。”接下来,他也不再闲扯,直奔主题,开始了做笔录。其实这种所谓笔录,无非就是问问姓名,年龄,家庭住址什么的,我一一都做了回答,一边的那个刘晓庆则运笔如飞,飞快的做着记录。
当问及我上山的缘由时,我说是上山给已经故去的父亲做清明,同时也顺便回家探亲。在这之后,刘德华又问了一些关于我在墓室里的事情,我羞于启齿遇见美女的那一段,便略过了,只大致说了一下进幕的过程。最后,他见时候已经不早,该问的都已经问了,正打算结束笔录,就在这时,突然在我的身后来一个苍老的声音:“你姓成?”我猝不及防,被这声音吓了一大跳,急忙转头向后看去。
却见在我身后,不知什么时候,正立着一个白发白须、身穿唐装的老者。那老者见我回头看向他,对我一笑,然后便眯起双眼对我上上下下的打量起来。我被他看得心里直发毛,半晌才结结巴巴的回答他道:“我是姓成,老伯您有什么事吗?”
老者没有马上回答我的话,此时正紧盯着我的脸,一边嘴里喃喃的自语道:象!真象!突然,他眼圈一红,轻声问道:“你父亲的名字,是不是叫成奎安?”声音不大,但听在我的耳里却像是猛然响起了一声炸雷!
一直以来,父亲的名字很少有人知道,就是在村里,大伙也一直喊他叫着“成老疙瘩”,这不仅仅是因为他的后颈脖上长了一个大瘤子,还有他做人耿直、倔犟,一直就像一块榆木疙瘩。而现在这个陌生的老者竟一口就喊出了父亲的名字,怎能不让我吃惊万分?
我定定的看着眼前的这个白发老人,颤声问:“您是谁?您是怎么知道我父亲的名字的?”
我话音刚落,对面的老者突然一步抢了过来,双手一把紧紧的扶住我的肩膀,一双苍老、布满皱纹的眼睛顷刻噙满了浑浊的泪水,他看着我的脸,用一种不知道是高兴还是悲伤的声音,不停的念叨着,:“孩子,我终于找到你了,几十年了!”我被老者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搞的莫名其妙,傻楞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老者自言自语的念叨了一阵子,突然放开在我肩上的双手,仰天哈哈大笑起来,笑着笑着,到最后他的声音哽咽起来,一旁的两个警察这时也都和我一样看得呆了,老人哽咽了很久,终于停住悲声,他红着眼睛看向我,缓缓
道:“孩子,你可知道我是谁?”我被他的又哭又笑搞得一头雾水,哪敢再说话?只是一边摇头,一偷偷边往背后退了两步,老者也不在意,只是慢慢的扬起了头,将眼睛看向了虚空,仿佛在虚空中的某一处地方,正在勾起了他的回忆。半晌,他才缓缓说道:“你...有没有听你父亲和你说过一个叫成道明的人呢?”我听了,站在那里,搜肠刮肚的半天,最后还是摇了摇头,在我的印象中.父亲并没有和我提起过这个名字.
那老者似乎早已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听到我的回答,他凄然一笑,扬天长叹道:“唉!都是我的错,他到死都没有原谅我啊!”
见到老者这样悲伤的样子,我心里也没来由的生出了一丝伤感,不由暗自思忖到:看这老者的说话的口气、神情似乎和我家很有渊源,不然的话,他怎么会知道父亲的名字呢?而且还这么自责。突然,我心中一动,想起父亲在世时曾经跟我说过的一个人来。
父亲在世的时候,一直都是个沉默寡言的人,而我大部分时间都是呆在梅龙镇上的外婆家,和父亲聚少离多,一年都见不上几次面,即使回到村子里的那个家里,父亲也很少和我说话,更遑论聊起他自己家里的事情了,所以,一直到我十八岁之前,父亲在我的心目中,都是一个整天含着根旱烟袋,木纳拙言,每天只知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老实巴交,标准的山里人。
直到我十八岁的那个夏天,学校放了暑假,我懒得做作业,整天和镇子里的一群穷哥们一起泡在一个乌烟瘴气,又小的要命的破网吧玩游戏,网吧里的那几台旧电脑早都快成古董了,反应慢的要死,但收费却一点不便宜,和市里接轨,我本来就是个囊中羞涩的穷棒子,又没有什么经济来源,所以没玩几天就被网吧老板娘用扫帚给赶了出来。
出了网吧,我无所事事,整日在街上闲逛,直到有一天,我因为一件小事和家门口的一个外号叫王猪肚子的熊孩子打了一架,那孩子的父母找上门来,说他们家孩子被打坏了,要找警察把我抓起来,我当时不在家,后来外婆晚上和我说了这事,当时就把我吓得不轻,第二天一大早,我早饭都没吃,背着个装着还洗衣服的小包,就脚底抹油逃往了大山里的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