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夫子突然来访,两个人相对无言,饮了半盏茶,郑夫子终于开口道:“没想到会是这样,终究还是只留了我一人。”
秦道川望着他花白的头发,比往日佝偻了不少的身躯,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慰他。想起若舒的陡然离去,悲从中来,一时气短,咳嗽不止。
郑夫子一直摸着手边的木盒,待他渐渐止了咳嗽,开口说道:“这样东西随我半生,我却无力将它带入坟墓,只得相求于你,将它送去青州。我知道那里定有菁舒的衣冠冢,我别无所求,只想将此物埋于她的墓前,了我一生所愿。”说完,起身将木盒放置于秦道川面前。
秦道川默默地看着眼前的木盒,因为常常被人摩搓,早已看不出原来雕刻的花纹,正出神间,郑夫子又说道:“里面是我这么多年对她的思念和她留给我的一些念想,存在她那,日后我才不会迷失了方向,才能顺着这些东西找到她,我有愧于她,更有愧于我们的女儿,这些我都要亲口去告诉她,去求得她们母女俩的原谅,哪怕永生永世。”
说完,似有些吃力地起身,望着形容憔悴的素道川,说道:“你与我不同,你还有儿女未长大,他们没有了母亲,就更需要父亲。”
秦道川见郑夫子有离去之意,也跟着起了身,说道:“夫子也是,当好好爱惜身子,待我好些了,定将此物亲自送至岳母坟前,不负夫子重托。”
郑夫子轻轻点了点头,又说道:“我还带了些平日把玩之物,就送予你当个念想吧。”
秦道川心底升起一股不祥之意,郑夫子却又轻笑着说道:“老夫心愿已了,就此告辞了。”秦道川一时无言以对,只得默默拱手相送。站在书房门口,看着郑夫子身影远去,宽袍广袖,行走之间一如往常的洒脱,却似多了分决绝。
不过半月,有信传来,兰溪书院山长郑夫子故去。
秦道川闻讯,后知后觉地打开了郑夫子前次送来的箱子,里面有古玩,典籍,字画,砚墨之类的物件,秦道川随手拿出一件,看了看,底部刻了字:今日得此物,是吾妻菁舒所爱,故藏之。一时好奇,拿起其他几件,皆是如此,大同小异地刻着字。
秦道川感叹,郑夫子续妻生了一儿一女,长子郑阳诚如今官拜刑部侍郎,长女也嫁给了陈家嫡长子。若不是因为若舒的关系,自己哪能知道他心中执念,又哪能知道他云淡风清的背后有如许的苦楚。
可这世间万物,谁又能随心所欲,还不都被俗事牵拌,行着违心之举。
若舒得信却是一个月后,彼时正在扬州的湖上泛舟而行,听着夏荆的箫声,呜咽声中,伴着浆声,时有鸟鸣传来,觉得湖边树叶的扇动都有了声响,若舒轻叹一声:“今日这箫声好,当饮一杯无?”
正在烧着茶的兰芷接道:“还是喝茶吧,到时又喊头疼。”
若舒轻笑着回道:“是这酒不好”边说边打开手中的信函,却顿时收住了嘴边的笑意,似被信中的字粘住一般,没有声响。
接下来便不再见她言语,兰芷望着失神地望着远方的若舒,示意夏荆停了萧声,谁知若舒却突然说道:“别停。”
若舒望着不远处的绿树,野花,水面的余波,似都不能排遣心中的压抑之情,又放眼望向远处的山峦,层层叠叠的山峰似有了动静般一波接一波地往她这边扑来,泰山压顶般地令她喘不过气来。
若舒重重地舒了口气,说道:“兰芷,回青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