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子为自己斟了杯酒,懒懒举在唇畔:“亦痕君大婚啊!真是可惜!”
阿蜚神思已算不得清醒:“谁大婚?又可惜什么?”
那男子想了想,才皱眉解释:“可惜这场婚宴终究会落为天下人的笑柄。可惜毕家繁盛百年……今夜气数将尽。”
阿蜚拽着他的衣袖,虽然听不懂他说的什么,但还是问他:“公子给我讲?”
那男子手指摸着寒杯,笑意是未所见的温软:“好,我就讲给你听。”他抽出衣袖,又对阿蜚说:“你靠过来些,就不冷了。”
阿蜚听话的往过来移了几分。他的头发软软的搭在那男子手腕处。
那男子声音再听不出一丝情绪:“今日十五,正是大梁亦痕君大婚。娶的且是魏王唯一的胞姐,明月台那颗明珠。可你应该知道,亦痕君是有位妻子的。呵!世人皆道他极厌恶他那位妻子,可我看不然。”
“我虽从未见过亦痕君,可我也晓得依此人秉性,若真是不上心的人,他又哪里生出来的厌恶,别说是厌恶,他连情绪怕是都不会牵动半分。无论爱或恨,他对他那位妻子,总是有些情谊在的。彼时他不明白,可今夜……呵!他还能不明白吗?”
“而但凡他心中有一点疑虑,大婚当日,悔婚这等事,他还是做得出来的。公主又怎样,彼时也会沦为天下笑柄。到时,南宫族与王族会是怎样一番局面?”
阿蜚听了这些,还能问一句:“公子怎么知道这些?”
那男子和煦一笑,手指摸了摸阿蜚的发:“因为,这一切都在我的谋算之内。”
“让我想想,该给你从哪里讲起?”
他微微眯眸,眸中有一瞬的凌厉:“不如,就从龙阳被抓那晚说起吧。”
不待阿蜚说话,他已说道:“龙阳当年扶持幼主登上王座,无论他做的多好,就凭他是龙阳君这一条,魏王年长后也会除了他。”
“而之前的毕家刺杀,只不过是为了血引。毕家想要信陵君起死回生,魏王想要除掉龙阳,而潇潇救下的那个人……他们都有想得的东西,好,他们想要什么,我便都给他们。”
阿蜚迷迷糊糊问:“公子给他们什么啊?”
那男子道:“这一代的毕家家主有个一胞所生的弟弟,两年前,那位家主染了恶疾病逝。毕家本就已是烈火烹油,而为了不让外界知道这个消息,再动摇了毕家根本,只得让他的那位弟弟坐上家主之位。”
他轻轻一笑:“当然,这位家主病逝,自然有我的手笔。而这位新的家主,此前并不在毕家,所以鲜有人知。可别人不知道的是,这位家主此前随同信陵君十几载,对信陵君之死有莫名的执念,但偏偏此人手段比其哥哥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不止有着常人所没有的坚韧,还有着常人所没有的疯狂。比如说,他可以为了信陵君,偷天换日,藏下他的尸身,比如说,他可以为了信陵君,去极寒之地,采出千年玄冰。”
“广白扶持他坐上家主之位。后来‘机缘巧合’下得知他在寻找古术血引的下落,妄图复活信陵君。广白是不是得在……不经意间告诉他……血引的下落。自此,广白在毕家地位超然,被那家主奉为上宾。”
阿蜚摇了摇他:“公子……”
那男子轻笑:“整整两年,郢都生变,她不得不被送往大梁。你说说,毕家还能等的住吗?若是毕家在魏王耳边煽上几扇,那魏王,恐怕也坐不住了吧。”
阿蜚问:“那公子说的……血引之术……是真的吗?”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还有什么要紧,只要毕家信血引是真,只要魏王出手,那一切不都是在按我所想的方向发展吗?”
“可你以为这就算完吗?”
阿蜚趴在几案上,已经醉的再说不出话来。
那男子摸了摸他的头:“魏王到底尚幼,就算他想要除掉龙阳,也万万下不了杀手。再者,那位真正的古月失踪,经此一事,若龙阳活着,还能留在大梁吗?”
“可我要的,不就是逼他离开大梁吗?或者说,他死。”
阿蜚已经沉沉睡去,只有明月铺陈一地月光,他再斟了杯酒,浅浅饮一口:“夙寻离了郢都,此番局势之下,郢都大局会被谁握在手里?而没有龙阳的魏国,更者,毕家将死,南宫与王族两立,这魏国,又能撑得多久?”
“郢都,大梁……或者说,楚国,魏国,这才是我所谋的啊!”
他看一眼高悬的明月,喟叹似的说:“时候应该到了吧?”
正这时,阿蜚嘀咕一声:“什么时候到了?”
那男子看着阿蜚,眸光深不可测:“大约是……夙寻到了毕家吧!”
他悠悠转着手中酒盏,声音轻的似乎是从天际传来:“今夜,可真是热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