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气派!
不过很快,小姑娘嘟了嘟略有些发干的嘴唇,耷拉着眼角垂下脑袋,打量着身上这一色半旧的家织布粗裙,浅墨色的眉头翻过一座山,复又撩起粉嫩的眼皮,视线跟着掠过老柿树斑驳的肌理……又耷拉了下来。
小手也跟着垂在了身侧,舔了舔唇瓣,低下头去,讲究地先将铜板厚的裙摆层层叠叠地捋顺了,攥在手心里,方才转过身来,抬起脚尖,试探着往嗖嗖鼓噪的风口挪了一小步。
不过寸步而已,不及站定,额前的齐平刘海已然“嗖”的一声窜上了筋斗云,上天入地。
灵璧不觉地阖了阖有些刺痛的眼睛,舒缓下来,方才缓缓跟上两步,情理之中意料之外,长江大河般的山风在天地间奔流,充塞着穹窿。
嘴歪眼斜,灵璧圆团团的喜庆小脸瞬间跑偏,就连鼻孔都不一般高低,难怪会觉得一口气上不来。
脚下亦是不觉地趔趄,小小的身子东倒西歪的,像极了运粮河畔仪仗般沿岸而伏的芦苇。
浑身三万六千个毛孔都在作劲儿,吃奶的力气都使上了,才算勉强扎住了脚跟,摇摇摆摆地卸去力道,稳住身形。
又忙不迭地安抚手里猎猎作响,似乎随时就要随风起舞的粗裙:“乖啊,安静!”
就这么不觉地僵持着,互不相让,也不知道过去了许久,随着运粮河上“喔啰啰……”的唤风号子渐次低沉下去,就跟换了个风似的,骤然敛住火爆脾气,温顺地叫人心有余悸。
也不晓得是风伯伯风婆婆,还是风姐姐风妹妹,又是讨好似的轻拍灵璧的后背,又是揪着耳朵替她训斥神飞气扬的刘海,还颠颠儿地去牵好悬没能拽住的裙摆……
从四面八方奔涌而来的力量瞬间消失,灵璧如释重负。
顾不上先叫面团儿似的被揉啊搓的变了形的小脸儿各归各位,就这么一撒手,就跟渔翁撒网似的,将攥出一手热汗的裙摆撒了出去。
还真就这么蓬了起来。
“衣袂翩翩,宛然若跹,就跟仙女一样!”
称心如愿,没出息地醉在脉脉西风中的小仙女浑身毛孔都被打开了,无一处不畅快。
天地顿开,极尽谄媚地蹭着灵璧的山风复又嘚瑟了起来,“嗖嗖嗖”地蹿上蹿下,灵璧都能听见它们恣意的笑声。
从心头淌过,从无痕,到有迹。
呼吸悠长的灵璧扇了扇纤长的睫毛,缓缓睁开如运粮河水般碧清的眸子,欣然道:“倒是颇有两分东坡先生‘我欲乘风归去’的气派!”
而且东坡先生可是欢饮达旦大醉之后才作得此篇兼怀兄弟,她却滴酒未沾……不免沾沾自喜。
若风再大些就好啦!
说不得就真能振翼翱翔,飘到南,飘到北,飘到东,再飘到西,最后能飘到运粮河的尽头望一望……灵璧张开手臂,天马行空。
只不过,细长的远山眉缓缓翻过两座山,手臂就跟着落了下来,她心里头明白,她还没放下那一句“共剪西窗烛”……
兴许还是得先落地啊!
鼓了鼓肉嘟嘟的腮帮子,“噗”的一声,灵璧吹散挣扎着不情不愿覆回额前的刘海,放它们去飞,耳畔倏然响起了喟然长叹的“嗟乎”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