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机师兄!”
他放下剑,迎上去。
“你怎么这么晚了还过来,不回去休息吗?要是有事差人跟我说一声不就好了,我去煜明殿找你呗。”
陆思从前常常跟在兰芳身后,对陆逢机的日常也算是了解。
他知道自己这个师兄很忙,也很累,常常会因为处理不完事务或是做完所有的事后时辰太晚就干脆在煜明殿的书桌上趴着睡一晚。
也亏得是修仙的人,身子骨比别人强健,否则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要落下多少毛病。
陆逢机将小院的门合上,走向自己的小师弟。
他注意到陆思虽然神情略疲倦,可眼睛很亮,就像装了天上那轮满月,让人一看就安心。
他意识到陆思是明白自己要做什么的。
他伸手拍了拍小师弟的肩,由于汗水早已浸透了衣衫,他手心也湿润了一片。
“这才多久不见?怎么就这么刻苦了?”
陆思笑了笑,并不正经地回答,“看师兄天天这么辛苦,同为青郃弟子,我想着既然不能为师兄分担一二,好歹也得让师兄省心啊,对吧?”
陆逢机当然不会单纯地相信了他这番话,他的思想觉悟要真这么高,还用等到今天?
“既然你这么说,那我也不好辜负你的一番好意。这样吧,从明天开始,你就到煜明殿去帮忙,就从打杂干起吧。”
“别别别!”陆思连忙摆手拒绝,“煜明殿这么神圣的地方,我这个不肖弟子可不能去玷污了它。”
陆逢机握起拳头虚打了他的肩膀一拳。
“臭小子,你再怎么变,说胡话的习惯总改不了。”
陆思假装被打疼了,龇牙咧嘴地笑着,“师兄慧眼,瞒不过,瞒不过。”
两人说话间,已经走到陆思之前坐的井边。
陆逢机捡起地上的竹剑,随性舞了两下,陆思立马拍手叫好。
“好!师兄好剑法!”
陆逢机反手就用竹剑敲了他的脑袋,这一下可不比刚才那一拳,是使了力的。
“你天天别的不学好,倒是拍马屁的功夫纯熟得无人能比。”
陆思捂着被敲疼的脑袋,这一次不敢装疼了。
“拍马屁也是生存之道嘛,也是一门技艺,有的人想拍还拍不好呢。”
陆逢机不置可否,而是仔细看起手中这把竹剑来。
“你这把剑哪里来的?看样子很是不错。”
陆思拿过剑,“不错吗?我看着很平常啊,是欧阳先生给我的,你知道,他那里竹子多嘛。”
“欧阳先生?我记得他不会武功,怎么会做竹剑?”
“我当时在随竹居撞见他用竹子做剑,也问过这个问题,但他说只是见到我们学习时觉得有趣,才试着用竹子做了一把,然后不就送给我了嘛。”
陆逢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是读书人,独自一人行走世间也是不易,大概是想要学一些防身之术吧。”
陆思也点头,八成就是这样了。
虽然这个说法合情合理,但陆逢机总觉得哪里奇怪,又说不上来,这道难题困扰了他一会儿,理不出头绪便抛到一边了。
他再次看向陆思,后者口中念念有词,似乎是某个基础的剑诀,手上还在小幅度地试着挥舞竹剑,看模样是在刻苦地回忆方才练习的剑招。
陆逢机突然也不知道是该担忧还是欣慰了。
“你老实跟我说,突然转性是不是为了赤曦姑娘?”
陆思嘴里的剑诀断了,手上的动作也停下来,陆逢机便知道,自己是猜对了。
他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的。
要是知道自家小师弟有了心上人,有了归宿,谁会不高兴呢?
可这归宿对陆思而言实在算不上好,他们这些看着陆思从小到大的人哪里又肯放心。
当真是担着同辈的情,操着父母的心。
陆逢机叹着气拍自家小师弟的肩膀。
“从前我们不知道赤曦姑娘就是烨鸟时便不希望你跟着她离开青郃,我承认,其中确时有私心,无论是我还是兰芳还是十七,我们都舍不得你,可我们更多的是担心啊,你年纪尚轻,却跟着一个只见过一面的姑娘去闯天下,让我如何安心?”
“师兄…”
“你别说话,听我说完。”陆逢机难得的强硬,当真像个老父亲。
“你从小在青郃长大,最远只到过山脚下的求仙镇,从未见过世态炎凉、人情冷暖,山上人人都宠着你纵着你,因为你是师尊的弟子,可到了山下,你只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个,上有世家贵族压着你,下有强盗鼠贼欺负你,到那时可没有道理能讲。”
“师兄,我明白的。”
“你不明白!我相信你不会脆弱,不会因为一点挫折就哭着跑回青郃山,但我无法理解,你面前明明有一条更好的路可以走,为什么你要放弃这条康庄大道转身投入荆棘林里滚个遍体鳞伤呢?!”
或许在别人眼里陆思是个仗着亲传弟子身份就不好好学习的废物,但陆逢机看得清楚,陆思的天分是比任何人都优秀的,他就像是个生来就该求仙问道、登天升仙的人。
只要他愿意,他就可以走向那人人向往的天庭,可显然他不愿意。
陆思低下了头,他明白自己辜负了陆逢机的期待,可他并不认为成仙是最好的那条路,至少对他而言不是。
“师兄,对不起。”
他倔强又难过,是明知不容易,却也不可以。
虽然早料到陆思不会因为自己的几句话就回头,但陆逢机还是叹了口气,他舍不得自己这个小师弟,虽然他爱捣乱还不听话,甚至偶尔不尊重师长…
但始终是自己宠到大的小师弟啊。
他也许是说了太多的话,说累了,在井沿上坐下。
“之前不知道赤曦姑娘的真实身份,可你现在明白了,她是传说中不死不灭的烨鸟,你若不成仙,是无法陪她太久的。”
对于这一点,陆思纠结过,但意外地看得很开。
“我不想成仙,虽然人族的寿命只有短短百年,而且我老了也不会再跟着她给她添麻烦,就算我只能陪她二十年,在还未经历的时候,也觉得够了,二十年,很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