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梵蓁感觉自己如在做白日梦,除了小时候,梵蓁还从未这样抱过她。
一声清浅的叹息把姽落从不切实际的幻想中拉了回来,她立马惊惶地起身,同时慌乱地理了理自己的衣衫。
“师父。”委屈又可怜的声音,只有姽落每次闯了大祸的时候,她才会下意识唤梵蓁师父,求一丝怜悯。
虽然其实梵蓁亦从未严惩过她。
“方才分明可是使法术保护自己,为何直愣愣地让自己倒下去?”
分明是关心的话,在梵蓁嘴里说出来却变成了严厉又冷漠的责备。
姽落不好意思地垂下头,脸颊微郝,“方才危急,我忘记了。”
“修习术法便是为了在危难中保护自己,看来我许久没有教导,你便懈怠了。”
姽落丝毫不敢反驳,只得乖乖认错,“师父教训的是。”
梵蓁看着面前这个自己唯一的徒弟,心中一时间五味杂陈。
她知道自己待人太过冷漠,知道外界关于她的各种不切实际的传闻,知道因为自己的存在让姽落沦为了他人的笑柄,知道姽落心中其实承担着巨大的压力
而正是因为她什么都明白,什么都想兼顾,最后反而对什么都无能为力起来。
方才姽落摔那一跤,不仅让姽落摔回了小时候,也让她回到了几千年前。
看着那时候的自己,与现在相较起来,竟是天壤之别。
向来冷漠的紫色眼眸中,突然多了一种名为柔情的东西。
梵蓁不禁抬起手,轻轻揉了揉姽落的发顶,像人族那样表达一个长辈对晚辈的关爱。
姽落的身子僵了僵,那一刻梵蓁的温柔她切身感受到了,反而显得难以置信。
她猛地抬头,发现自己被笼罩在梵蓁的阴影中,除了那雪白修长的脖颈和线条凌厉的下巴,她几乎看不见别的东西。
从小到大,每当梵蓁站在她面前时,她便被困在这片阴影中,什么也看不见,别人也看不见她,仿佛她是不存在的。
可这一次她竟然有了不同的感悟。
梵蓁此举,又何尝不是一种保护。
她将她护在怀里,隔绝了一切的伤害,除了那些她亦坚信不疑的言语,这许多年来,她竟如此安然地生活在这个以强者为尊的地方。
姽落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或许错了。
她咽下喉咙里的哽咽,仰头,用自己那双纯粹漂亮的眼睛看着梵蓁。
“师父,你好像又瘦了。”
记忆中梵蓁的个子很高,自己要抬头才能与她对视,而梵蓁又拥有常人难以匹敌的力量,因此梵蓁给人的压迫感一直很强。
姽落一直记着那令人喘不过气的压迫感,却忘了梵蓁其实很瘦,如果忽略她的身份和实力,看上去甚至像个弱不经风的女子。
姽落大胆地伸出手,捏了捏梵蓁的肩,果然一把骨头。
她微微蹙眉,“我早就说过鬼哭林不是什么好地方吧,死气沉沉的,哪能养人呢?姐姐,要不你搬出来吧,大明宫很宽敞的,或者我可以把寝殿让给你住。”
梵蓁浅浅地一笑,但那双眸子里的紫色寒冰仿佛都化开了,揉碎成一汪清水,透亮明净。
“鬼哭林于我而言便很好,大明宫于你也很好,不必去在意这些事。”
“那好吧。”
姽落虽然有些失落,但她自然尊重梵蓁的想法。
此前害怕被惩罚的心情不翼而飞,姽落便又敢在梵蓁面前胡闹了。
她发现寝殿外的侍女们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遣走了,此处空空荡荡,竟只余他们两人。
她兴致勃勃地拉着梵蓁在台阶上坐下。
梵蓁难得温柔,随了她。
“姐姐,你说咱们妖界什么时候才能有人间那样的星空呢?我每每到人间都羡慕死了,每天晚上都爬上屋顶,不敢睡觉,就是怕措过这样的好景致。”
姽落把胳膊肘搁在膝盖上,手捧着脸,望着妖界单调的暗灰色天空抱怨。
梵蓁瞥了一眼天色,妖界地处人界与冥界之间,既看不见繁星满月,亦见不到鬼火漫天。
她将一缕溜下来的发丝别到耳后。
“听起来,你这次失踪又是到人界去了。”
姽落哪能想到方才还在聊感情,梵蓁突然就认真起来了。
她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紧捂上嘴,并且疯狂否认。
“不是不是,你听错了!”
“我记得你此前答应过我,暂且不去人界了。”
姽落哭丧着脸,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挖了个坑给自己跳,还自己填土。
“我也不想去的”
“那是有人拿刀架在你的脖子上,逼着你去的?”
“我忍不住”
梵蓁沉默了一会儿。
“祝霄是怎么回事?为何你会遇上他?”
见梵蓁主动换了话题,姽落立马想起这次的麻烦都是祝霄引起的,妖界的脸也是因为他才丢的干干净净的,所以自己得趁早甩锅。
“是这样的!我一直遵守与姐姐的约定,可是待在大明宫实在太无聊了啊,在妖界又没人愿意陪我玩,墨姝整天忙得脚不沾地,容真那只死狐狸也不知道跑哪儿骚去了,我不就只能去人界了吗。
我去了之后,本来是打算玩两天就回来,免得让姐姐担心。可途中遇到了一个难缠的对手,我打不过,只好跑,跑着跑着就迷了路,好在有神帝突然出现把我带回来。”
姽落越说越蔫,说到最后,声音小的跟蚊子似的,梵蓁几乎听不清。
但她话中有几点梵蓁尤其在意。
“你修为虽然一般,可三首金乌历代祖传的法宝在你手中,人界中竟还有你不敌的对手?”
说起这件事姽落就更生气了,她从来都是仗着御灵杖在人界横着走的,谁知道这次竟然吃了亏,她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见人。
“倒也不能怪我不厉害,那怪物会化形为别的东西扰乱视听,我实在没办法才被困住。”
梵蓁懒得与她计较修炼的事,而是继续问道,“你说你被困住,这又是为何?”
“说来更奇怪了,我当时虽说是仓促逃跑,但记得一直向东,最后方位却乱了,找不着出路,更像是误闯了法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