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时那条小道本身也只她一个人走,那天不知怎的,她心里发慌,就像跟人抢道似的争着向前走。
前一秒还是晴空万里,烈日灼灼,忽然间狂风大作,乌云蔽日。
那风像是要把小小的她给掀翻了,她抓着路边一根成人手臂粗的小树树干,害怕得直发抖。
妖风很快过去,芸儿松开抱树的手,抬头看天。
乌云一点点散去,阳光像利剑一样破空而出,她不仅没有松一口气,心反而悬得更厉害了。
等芸儿疯跑到田里的时候,四周安安静静的,她听不见虫鸣,听不见蛙叫,只看着那空荡荡的田,任由风裹挟着夏季的热气扑在她身上。
李氏在家久久等不到女儿回来,寻路找过去,这才发现丈夫丢了,而女儿,也疯了。
竹林村的村民自发组成了搜救小队,村里村外地找人,找了足足十天,却连一片衣角都找不着,最后也只能当芸儿的父亲被妖物害了。
那十天里,李氏日日抱着女儿哭,夜里哭声传出去很远,人人听着都瘆得慌。
那时候陈礼已经病了,下不了床,村民们便都拜托陈全去劝一劝李氏,毕竟她这样哭着,村里又常常丢鸡鸭余粮,谁听着都害怕。
陈全去了,好言相劝,好在李氏是个讲理的,只是过于悲痛了。
她答应陈全会振作起来,好好照顾女儿,自此竹林村里的哭声才消停下去,但芸儿就此疯了。
陆尘心听完陈全所讲的芸儿的故事,心里竟憋了一口气,不上不下,教人难受说不出。
“这芸儿还真是可怜。”他的手指在盛泉水的竹杯上划过,“那她的父亲呢?难道至今都没有找到吗?”
这件事其实也是陈全心里的一个痛。
当时搜救队就是他组织起来的,也是他领头在找人,那芸儿的父亲算起来还当称他一声表舅,可最终没找着人,他心里也难过。
“别说人了,哪怕是胳膊腿儿,甚至是衣料鞋子也好啊。”他说着就带了哭腔,抬手去擦眼泪。
“既然什么都没有,那芸儿的父亲会不会压根没死?”
“他要是没死,怎么会忍心放下孤女寡母不回来?那孩子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他心善,要是看见芸儿现在这样,就算再有什么苦衷,也会回来的。”
若是因为什么原因,活着,却无法回来呢?
陆尘心有了这么一个猜测,但他看陈全低着头擦眼泪的样子这么伤心,也就没有说出口。
正好这时候有人推开了院子的大门,原来是陆思和赵潇潇赶巧在门口遇见,回来了。
陈全有些慌乱地擦去眼中泪水,起身相迎。
“两位仙人回来啦,可是走累了?我去给你们倒水喝。”
不等那两人说话,陈全便着急忙慌地往厨房去了,八成是还没从刚才的情绪里出来,觉得自己失态。
不过他不在,这师徒三人倒是好说话了。
陆思环顾周围,像是在找什么,陆尘心一眼就看穿他的心思。
“赤曦装病,在房间里躺着呢,如果不出我所料,她应该已经霸着床睡着了。”
赤曦从前就很喜欢睡午觉,准确的说,她是陆尘心这辈子见过的最懒的一只鸟,人家都说笨鸟先飞,她大概是觉得自己得天独厚,不用飞也比别的鸟努力一辈子都飞得远,飞得高,索性就不努力了。
而且对于现在的赤曦来说,她刚重生不久,几十年对于神兽而言太过短暂,她如今就相当于人类的婴儿时期,多吃多睡很正常。
陆思“哦”了一声,眼神倒是没再往别的地儿看了,只是一直盯着客房,人虽然在这儿,心思都飞走了。
陆尘心没说话,赵潇潇先叹了口气。
她这口气叹的很沉很重,还很大声,显然就是故意叹给陆思听的。
陆思果然分了自己的一点点目光给她,“你干嘛?不会是看昨晚师尊没睡觉,想跟我抢地铺吧?”
赵潇潇理所当然白了他一眼。
“我以前一直以为你是个废物,是个傻子,靠走后门的关心进青郃,做掌门的亲传弟子,直到殿上比试我对你有所改观,我还以为你其实只是在扮猪吃老虎。”
陆思摊手反问,“难道不是吗?”
赵潇潇戳着他的脑门,十分愤恨,但又害怕被陈全注意到,只能低声道,“是你个大头鬼!你脑子里整天都在想些什么?就不能思考一点正事吗?你以为咱们下山来是为了游山玩水,是为了让你和赤曦姑娘眉来眼去的吗?”
陆思反手扣住她的手腕,目光微沉,那一瞬的模样竟有几分像陆尘心来。
“对我而言,赤曦就是正事。”
他说得太过理所当然,理直气壮,以至于面对这么没心没肺的言论,赵潇潇竟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两位仙人渴了吧,来,喝点清泉水,这可是陆仙长都称赞过的呢。”
陈全拿着两个盛满泉水的竹杯从厨房走出来,陆思瞬间放开了赵潇潇的手腕,赵潇潇也立刻转过头去,不再看他。
陈全笑眯眯地把竹杯递给两人。
陆思去打听关于芸儿的事,跟一群村民据理力争,他舌战群雄,又忙活了一早上,早就渴了。
如今一整杯泉水入肚,便觉得浑身清爽,像是满身的尘埃疲惫都被洗净了。
陈全见人到齐了,桌上的饭菜也快凉了,便赶紧招呼着大家吃饭。
陆尘心想起房间里的赤曦,正想开口让陆思去叫人,便见陆思先一步走向客房。
“我去把师姐叫起来吃饭。”
陆尘心的嘴刚张开又闭上,他的神色看上去跟以往并没有什么区别,赵潇潇偷偷打量着,却又觉得是有区别的。
至少那份心事,多少露出来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