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见给芸儿看病,李氏眼睛就亮了。
她一个孤苦无依的妇人,一夕之间失了丈夫,疯了女儿,原本此生都是无望的永夜了,而今有仙人愿来给芸儿看病,她当然高兴。
李氏急忙拉开看上去破破烂烂的木门,扣在木门上的手指都在发颤。
“小人恭请仙长和族长进门。”
“夫人不必如此客气。”陆尘心瞥了一眼不远处还亮着灯的窗户,“芸儿姑娘是还没睡吗?”
李氏自视卑贱,一直埋头弯腰,畏畏缩缩。
“是,那丫头早晨被吓着了,自回来便缩在墙角,连我这个亲娘,都不认得了。”她说着又哽咽起来,抬手去擦黑夜里看不见的眼泪。
“这么看来,芸儿姑娘的病颇为严重啊。”陆尘心的话说得意味深长,引得陈全注目。
“那仙长的意思,是芸儿的病能不能治,若能治,又该如何治?”
“我今日不过匆匆见过芸儿姑娘一面,这病还未诊,如何谈治?我想先见见芸儿姑娘再说。”
“当然。”陈全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李氏也侧身一让。
陆尘心低头看了一眼连接陈芸儿家院子和外道的青石板,抬脚踏了进去。
但他走的极慢。
“夫人,在给芸儿姑娘诊病之前,我想先听听你的说法。”
李氏仍有些惶恐,“小人只是山野村妇,哪里有什么说法。”
“夫人不必担忧的,芸儿姑娘是什么样你就说什么,没有说错的说法。”
“其实我家丫头平时也没什么,只是没从前机灵了,平日里总是望着天发呆,还很容易受到惊吓,除此之外,真的没有别的症状了。”李氏总害怕他计较早晨的事,又匆匆解释道,“今早芸儿冲撞了仙姑那件事,实在是个意外啊,仙长可千万不要因此怪罪。”
“夫人说的哪里话。”陆尘心一笑,便如春风拂面,暖人心肺,“今早的事师妹也跟我说了,她很担心芸儿,这才叫我来看看。”
“仙姑真是好心肠啊。”
陆尘心看着李氏那感激涕零的模样,脑子里浮现出赤曦那张脸,怎么都觉得是自己往那只不知感恩的鸟脸上贴金了。
而且比起“好心肠”这个词来说,“没心肠”可能会更适合赤曦。
几人谈话间进了屋,这家里穷,满屋见不到一点鲜艳的颜色,床榻上的棉被都是缝缝补补了多次的。
而陈芸儿就缩在床榻靠墙的那一角,她小小的身子颤抖着,隐隐发出细小的如哭泣一般的“嘤嘤”声,但散下来的乱发挡住了无关,看不见她的表情。
三个成人站在门口,一时间谁都没有向前。
“芸儿。”李氏小心翼翼地唤她疯癫的女儿。
但陆尘心注意到,李氏的语气中不仅有担忧,还有惊恐,她害怕自己的女儿。
见芸儿毫无反应,陈全也有些心急了。
“仙长,你看这可怎么办啊?”
“无碍。”陆尘心踏出第一步,缓缓走向角落里的陈芸儿,“能拜托先生和夫人一件事吗?”
陈全:“仙长吩咐便是。”
“劳烦二位出去一下,我想和芸儿姑娘单独谈谈。”
这原本有些不合礼法,但陈全立刻便应下了,李氏是个没主意的,也就跟着出去了。
开门关门声后,屋子里只剩下陆尘心和陈芸儿两个人,而那嘤嘤的哭声似乎也放大了许多倍。
恍惚间,陆尘心仿佛看到了当年初初被他带回青郃山的陆逢机。
“芸儿姑娘,你为什么哭呢?”
放下了平时的清高冷淡,他的声音很温柔,一步步走向芸儿的时候动作也极慢,生怕让孩子受惊。
陆尘心好不容易到了床榻边,却忽然闻到空气中一缕极淡的香气。
香气转瞬即逝,想来是某种极易散去的香,陆尘心暗自把这件事记在心上,但还是把注意力都放在陈芸儿身上。
小姑娘把自己折叠起来,抱着膝盖,浑身上下只有因衣裳偏小而露出的小半截瘦骨嶙峋的小臂。
陆尘心伸出手去,想要给她搭脉看看,但指尖一碰到芸儿的肌肤,她便又使劲往里缩了缩,拼了命要躲,陆尘心便不敢轻易动手了。
“芸儿姑娘,你不要害怕,我是受你母亲所托,特意来给你看病的。”
嘤嘤的哭声停顿了片刻,但芸儿始终没有说话。
“咱们白天还见过一面,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当时你抓了泥土往一个穿红衣裳的姑娘身上扔,还喊着她是坏人,那时我也在场。”
哭声戛然而止,陆尘心意识到,今早的事果然不是偶然那么简单,这小姑娘看来真与赤曦有关。
“你看,你还记得对不对。我和我的师妹都是从远处受邀前来的,我们想要帮助你,帮助整个村子。”
陈芸儿的肩膀始终在轻颤着,为了安抚她的情绪,陆尘心决定先抛些蜜糖出去。
“芸儿姑娘,我既然是来为你看病的,那总得先看看脉象是不是?让我先诊脉好不好?”
陆尘心小心翼翼地去碰小姑娘的手臂,这一次芸儿果然没躲避了。
他心里松了口气,将芸儿细弱的手臂在床榻上放平,然后开始诊脉。
原以为诊脉能诊出线索,好歹也能知道陈芸儿的病结到底在何处,可陆尘心这一碰,却发现陈芸儿的脉象完全正常。
没错,完全正常,别说病弱了,就连平常人都有的小病小痛也没有,她该是比这村子里任何一个人都健康的。
陆尘心眉心微蹙,这样的结果让他很是不解。
他抬眼看了看陈芸儿,发现她仍是埋着头,便猜想或许疯病出在脑子里,出在心里,才难以被寻常的医术给查出来。
陆尘心催动了些许内力,银丝一般的精纯灵力从他指尖流向陈芸儿的身体里,在女孩体内绕行一周,最后又回到陆尘心的指尖。
仍旧是毫无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