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青漪下意识用袖子擦了一把眼睛,但其实并没有泪水。
她站起来,郑重严肃,“你说。”
陆尘心没有说话,而是直接走向她,最后在柳青漪惊诧的目光下,将赤曦放在了廊下的圆柱旁。
“你这是什么意思?!”柳青漪炸了毛,她以为在火神解释了一切误会之后,陆尘心会明白赤曦的心意。
可是就眼前他的作为来看,这是个明明白白的渣男。
陆尘心仍是没有理会她。
他抬起没受伤的左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赤曦的脸,赤曦的脸颊很凉,冰块似的,他的眸光温柔,试图擦去赤曦脸颊上的血污,却因为血迹早已凝固了,擦不去。
他不甘心,施了一个清洁术,这才满意了。
陆尘心扶着膝盖站起来,如果放在平时,清洁术对他而言实在是不能再简单,但如今小小一个清洁术却能让他呼吸不稳。
他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状态,才对上柳青漪愤怒的眼,同她说话。
“柳姑娘,从今日起,我便将赤曦交给你了。”
他说的很认真,也的确是在认真地托付,柳青漪却一时转不过弯来。
她不明白眼前这个人的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
如果他不爱赤曦,方才的温柔相待算怎么回事?如果他爱赤曦,又怎么舍得把人交给别人?
“不行,你得把话说清楚!”
柳青漪害怕赤曦醒过来会问关于陆尘心的事,她想先帮赤曦问清楚了,到时候才好有个交代,有个了结。
陆尘心神色淡然,除了脸色苍白显得有些柔弱外,所有的情绪都十分内敛,此刻看了却只会让人生气。
“该说的话我已经对赤曦说清楚了,她醒来就会明白。我会解决李岚成的事,然后北上完成这一行的任务,至于你们,就先留在这里好好养伤,等伤养好了,赤曦想去哪里就去哪里,锁灵玉我会想办法。”
柳青漪听了这些话并不觉得安心,不仅如此,她甚至更焦虑了。
“你要独自解决李岚成,独自北上,独自找锁灵玉的解法?”
她刻意强调了“独自”二字,陆尘心微微迟疑,但最终还是点头称是。
柳青漪不淡定了。
“那你当赤曦是什么?你有问过她愿意做躲在你身后的弱者吗?如果她醒来坚持要去找你呢?”
陆尘心紧紧抿着唇,显得他这个人很冷酷,但柳青漪知道,自己是问在点子上了。
他想要挡在赤曦面前,抗下一切风雨,这很好,至少证明他心里是有赤曦的。
可以柳青漪对赤曦的了解,她知道那只傻鸟一定不会同意。
陆尘心再开口时,声音有些哑,像是压抑着什么情绪。
“那你就劝住她,让她离我远远的,让她去想去的地方,天涯海角,总有欢欣。”
柳青漪心里突然又难过起来,这次却不是为了赤曦,而是面前这个她憎恨了很多年,骂了无数遍“狗神仙”的男人。
曾经他因为误会与赤曦错过了很多年,现在误会终于解开,他却狠心舍下挚爱。
他心里一定也很难过吧。
“我会如实转达这些话,但哪怕赤曦现在还昏迷着,我也得告诉你,她不会听话的。”
陆尘心的脸上难得出现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那我会在她找上门来之前斩断这条路上所有的荆棘。”
柳青漪也笑了,两个经年的仇人,在这一刻忽然达成了某种共识。
他们知道,他们正共同守护着同一个东西。
陆尘心转身而去,动作决然,因为身上的伤,他走的很慢,但每一步都很稳,就像他的人一样。
柳青漪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因此她没有注意到,身后靠着圆柱的赤曦也缓缓睁开了眼睛,用半张半阖的眸子注视那个离开的人。
她脸上没有表情,却有一滴眼泪落下,诉说着她的难过。
在柳青漪回头之前,赤曦闭上眼睛,她放下了所有坚持,任由自己沉入黑暗的梦里。
但她再也不害怕了,因为哪怕是最深的黑暗里也有人在等着她,陪伴她,守护她,黑暗原来没有那么可怕。
李府里的大部分弟子都被方之明派出去找李岚成了,只有少部分留在李府,因此陆尘心轻易躲过所有巡逻的人离开。
他知道李岚成是不会再回来了,对于一个德高望重的长者来说,摧毁信仰比杀死他本身要残忍的多。
方之明是个心软又明事理的,所以陆尘心放心将赤曦他们留在李府。
至于李岚成,一个丧家之犬,除了去找自己的靠山之外,他还能逃去哪儿呢?
陆尘心本意是打算先养伤,再寻个机会到妖界鬼哭林找梵蓁,把这件事好好说清楚。
但在离开芒草镇后不久,昏暗幽深的林间小道里,他被人拦了下来。
墨姝站在路中,显然是等了他许久。
“陆仙长,主子有请,请随我走一趟吧。”
墨姝一贯冷淡,半点情绪都不外露,从前陆尘心觉得这样很好,因为凡事不会拖泥带水,今日却有些苦恼,因为没法从墨姝的表情里推断梵蓁的来意。
“从竹林村到芒草镇,每每出事梵蓁总是来的及时。”
墨姝听出他言下之意,但也只是微微低下头,道一声“请”。
陆尘心没有不去的道理,他如何都是要找梵蓁讨一个说法的。
墨姝知道他受伤很重,所以没让他自己腾云驾雾。两人在淡薄如雾的云层中飞行,很快便到了芒草镇外的一座山巅。
高处的寒风呼啸而过,吹的陆尘心的脸色又白了些许。
他实在不明白梵蓁约在这种人迹罕至的地方的原因,难道是方便抛尸吗?
他们落脚在一块凸出悬崖的岩石上,不远处有个亭子,而梵蓁正坐在里面,十分悠然。
墨姝指了指亭子,一言不发就消失了。
陆尘心第一次对去见梵蓁这件事产生恐惧心理,倒不是因为今日才对梵蓁起疑,而是从前他不怕死,今日却怕了。
他缓缓地走向亭子,只是这次的脚步不再坚定,而是充满迟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