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曦难得又做了梦,且是个很长的梦。
人们都说梦是一个人白日里的所思所想,可她却不大正常似的,梦里光怪陆离,没有熟悉的人和熟悉的事,甚至没有熟悉的感觉。
也许是因为许久没做过这个梦了,她甚至有些想不起,第一次梦到这个场景是在什么时候。
是成为神时,还是堕为妖后。
漫漫时光中,只有一件事值得肯定,在这个离奇的梦境之后,藏着一个秘密。
赤曦因为头疼醒来,她的眼睛尚未睁开,眉心紧紧地皱着,在床榻上翻了个身,抱着被子把自己蜷成了一团。
她用指尖轻轻揉着太阳穴,过了好一会儿,疼痛才稍稍缓解。
她睁开眼,下意识便觉得奇怪。
外面的应该已经天亮了,从窗纸后透出微微的白光,房间里却很昏暗,朦胧如弥漫了清晨的白雾。
赤曦吸了吸鼻子,嗅到空气中若有若无的香火味儿,像是有人在她房间门口烧纸钱似的。
甫一坐起来,她才意识到疼的不仅是头,还有浑身上下的骨头。
她仿佛昨晚睡觉前与人狠狠的打了一架,此刻身上又酸又疼,抬个胳膊都费劲。
因为这糟糕的睡觉体验,她无端生起起床气来。
看这天色似乎是刚天亮,她原本就打算只休息一天,今日赶早就上路,时间恰好。
平时柳青漪是起的最早的,会到她的房间来叫她,今日却没来,便显得奇怪,但赤曦十分了解被窝的美妙之处,也就对柳青漪偶尔赖床的行为表示理解。
她下床推门出去,走廊上也雾蒙蒙的。
以往住过的客栈里这时候小二已经开始招呼客人,三三两两的商队会从门外过,买些干粮酒水补充物资,可今天什么都没有,万籁俱寂,安静得让人害怕。
赤曦向前的脚步顿了顿,她回头看向自己还没来得及关门的房间,离得稍远一些,那扇唯一透光的窗便显得愈发模糊,成了一朵四四方方的云。
她微微蹙眉,垂在身侧的手也悄然握紧。
不对劲。
三人的房间挨着,赤曦大步向前推开旁边柳青漪的房门。
同样是雾蒙蒙的房间,云白色的窗,床榻上却没有人。
她抓着门板的手暗暗使劲,呼吸微沉。
她脚尖一转,走向赵潇潇的房门口,推开,看着眼前看过第三遍的一模一样的景象,她反而稍稍冷静下来,走进去,在桌边坐下。
是幻境,还是有人控制了她的梦?
赤曦一时不能确定。
联想起在青郃山时便有人用幻术暗算了她,她不免又想起梵蓁来。
六界之中,梵蓁的幻术之强,无出其右。
“梵蓁,你到底想做什么啊?”她轻轻呢喃。
不过显然没人能够回答这个答案。
想要破解幻术,要么是施术者主动收回法术,要么是有人从外干涉,要么是被困者自己找到“门”。
这术法已经布下,期待施术者主动收回是不可能了。
若背后之人是梵蓁,赤曦也不太指望柳青漪和赵潇潇能帮上忙。
唯一能指望的,还是自己。
赤曦走出赵潇潇的房间,现在她的时间金贵的很,如同陆尘心的命,也便是她的命,耽搁不起。
更重要的是,她不想坐以待毙。
梵蓁故意安排了这么多人和事,赤曦不相信她只是为了针对自己和陆尘心。
尽管多年来两人的相处方式很奇怪,不是吵架就是冷嘲热讽,但赤曦一直相信,自幽陨世之后,自己成了这世上最后一个了解梵蓁的人。
而赤曦理解中的梵蓁,是一个拥有绝对大局观的人。
她从不为一个人而活,从不为一个人而恨,从不为一个人阴谋布局。
世间万物在她眼中都只是不起眼的蝼蚁,她虽不是神,却是一个比神还要冷酷无情,还要崇敬天道的妖。
这样一个人,怎么会为了赤曦这样一个已堕为妖的无用之人劳心费神呢?
但就目前而言,赤曦还不明白,这六界之中有什么值得梵蓁筹谋。
哪怕是那人人向往的天庭神帝都不曾在她眼中,还有什么值得她渴望呢?
赤曦一边沉思,一边走出了客栈。
外面的街道还如她昨日走过的那般,但却过分冷清,路上没有行人,街边没有摊贩,整座城像是在一夜之间成了死城。
天色仍是雾蒙蒙的,抬头看不见太阳,只一片茫茫的白。
赤曦走上长街,但凡幻术都有因由,是“讲道理”的,这个幻术不知是因谁而成,她想要先找到一个人,能问出点东西才好。
她沿着空旷的长街走了好一会儿,虽没有撞见人,却有一个新的发现。
她在自己胸前的发丝间发现了一小块羽绒般的碎屑。
赤曦停下脚步,试图将碎屑从发丝中分离出来,但她的手指一触碰到,碎屑就散了,她立马反应过来,那是灰烬。
赤曦仰起头,天空中漂浮着灰烬,为什么呢?
她陷入沉思之中,脑子却如眼前所见,空茫茫的一片。
骤然间,前方传来了飘渺的乐声,赤曦循声看过去,依然是什么都没看到,远方的一切都被笼罩在雾里,她皱了皱眉。
乐声越来越近,等到真正听清时,她猛地反应过来,那是喜乐,是一群人在敲锣打鼓地庆贺一件事。
不知道为什么,她脑子里一下子就浮现出婚礼来。
突然,从街边一家店铺里蹿出一个白色的影子,那影子身手矫健,迅速向着赤曦扑来,将人扑倒在另一侧的草帽堆里。
手臂被地上的沙砾擦破了皮,疼痛感迟钝地升起来,赤曦倒吸了一口气,发出“嘶”的一声。
扑到她的人却迅速拽着她的手臂,随手拉开一道门,把赤曦塞了进去。
这显然是个卖竹编物的铺子,赤曦闻到一股很清新的竹子香气,空气中原本的香火味儿便淡了,她的脑子渐渐清明,总算意识到那股奇怪的香火味儿有问题。
不过眼下有另一件更要紧的事值得她在意。
她所在的这间屋子门窗都被关上,窗前搭着一堆砍伐整齐的竹子,挡住了唯一的微弱的光,再加上空气中无处不在的雾气,周围很暗。
她是被人硬丢进来的,摔在冰凉的地上,之前被划伤的手臂火辣辣的疼,而她什么都看不见,只能用手在周围小心摸索着,然后在前方摸到了一个温暖的东西。
那是一个人的手臂,而且似乎是男子。
赤曦猛地收回手,她之前脑子不太清醒,并没有看清扑上来的人是谁,更不知道那人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