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怀中人仍温热的颈窝蹭了蹭,“夫君,你别怕。”
她哽咽着,始终不敢去看那双眼睛,索性背对着它。
身后却突然响起掌声,以及女子情不自禁发出的嗤笑。
“你真是没让我失望。”
狐妖的声音再次响起,贞娘有些混沌地想起这里还有第三个人。
她把郑士承的尸体缓缓放下,转身,狐妖就靠在梨树的树干上,别有意味地瞧着她,脸上的嘲讽之意毫不遮掩。
“你知道吗,在情这个字上,我还没遇到过让我失望的猎物。”她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可你们这些软弱者啊,还是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往上扑,殊不知,稻草只是稻草,轻轻一拉,便断了。”
贞娘脑海中突然出现一个十分可怕的可能性。
她整个人僵在原地,呼吸渐沉。
狐妖发现了她的异样,眼角嘲弄的笑意更浓。
“发现了吗?”
“不!不会是那样!”
贞娘感觉自己在被什么东西毁灭,她想要阻止狐妖说出后面的话,可是她无法动弹。
“就是那样的哦。”狐妖显出几分俏皮和天真,仿佛只是好心将真相告知,“刚才你看见的,听见的,都是我制造的幻境,唯一真实的,只有你动手杀人的那一瞬间。”
狐妖的话如同晴天霹雳,贞娘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凉了下来。
狐擅幻术,惑人心智。
她低下头,模糊的视线仍能看见身上手上的殷红,那是郑士承的血,是真实的,曾经温热过,如今已凉透。
她终于明白,正在毁灭她的,正是她自己的心。
贞娘捂着脸跪倒在地,呜咽出声。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狐妖眼中闪过一丝怜悯。
但也仅是一瞬罢了。
狐妖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早知如此,何不早点束手就擒,我也懒得费这番功夫。”
贞娘双肩轻颤,单薄的身子显得愈发脆弱。
她的声音嘶哑沉闷,了无生气。
“我不要这条命了,你拿去吧。但在我死之前,你能不能告诉我,他真正说的话是什么。”
即便郑士承所说的那些话是狐妖的幻术,可她最后的确杀了他,那当时郑士承的确是站在那里的。
他站在那里,看着自己发狂的妻子,会说什么,会做什么呢?
贞娘情愿不要这条命了,也想弄明白,她真的被抛弃了吗?
可狐妖并没有轻易让她如愿。
即便没有抬头看,贞娘也能感受到狐妖在自己面前蹲了下来。
她肩上落下一只手,轻飘飘的,并未施力,但她却觉得沉重。
“我突然反悔了,我不想要你的命了,与其看着猎物痛快死去,不如看她痛苦地活着,在这世上挣扎,你说呢?”
贞娘猛地抬头,她眼中有太多的恨和悔,狐妖看着那双眼睛,就像在看什么稀世珍宝。
“多漂亮啊。”她的手掌贴上贞娘的脸颊,“这么美妙的东西,一定要一直保留下去才好。”
“我会杀了你!”
狐妖轻轻勾起唇角,轻松得像是欢迎友人拜访自己。
“随时恭候。”
狐妖离开了,如来时那般无影无踪。
院子里的确剩下了一株梨树和一具尸体,可并非贞娘所希望的那样。
她原本打算把郑士承葬在梨树下,可当挖好了坑,她看着冷冰冰的黄土,突然就后悔了。
她不需要一个坟冢来祭奠自己的夫君,因为那个人会一直活在她的心里,活在这世上某个她永远也不会去的角落。
至少,还活着。
她最终将那具身体吞吃入腹,就像无论她走到哪儿,他们都将永远相伴。
当太阳跃出高墙,洒下温暖的辉光的时候,贞娘擦去嘴角的血,茫然地看向东方。
她离开了湖城,再次开始流浪。
这一次,没有追杀她的狐妖,但她仍在不停地逃亡。
直到某一天,路过的陆尘心嗅到她身上的血腥味儿,便将她当作害人的恶妖关进了锁妖塔。
在锁妖塔里,没人认识她,没人知道她曾做过什么,也没人关心她是不是真的害过人。
直到一只很闲很多事的螳螂妖来找她搭话。
“这鬼地方真讨厌啊,如果有一天咱们能出去,你想做什么?我一定要把陆老贼的脑袋砍下来,丢在地上当球踢!你呢?”
那句话像是拨动了她的某根神经。
她突然抬起头,第一次认认真真地回答了螳螂妖的问题。
“我要去找我的夫君,他还在等我回家。”
赤曦说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已经靠在陆尘心身上昏昏欲睡。
神仙妖怪本是不会困的,可她十分例外,不仅会困,还比普通人都要嗜睡。
陆尘心放平双腿,示意她躺下来,她倒并不觉得哪里不好,顺势就躺下了。
被陆尘心的气息包围着,她心里难言的平静,只觉得今夜一定会做个好梦。
“幻术之外,郑士承到底说了什么?”陆尘心问。
赤曦没想到他还挺八卦,咂了咂嘴。
“反正人都死了,说了什么还重要吗?”
陆尘心看着她的脸,眸光复杂。
“我只是觉得,在婚礼上能够面对所有人怀疑的目光,勇敢牵起自己未来妻子的手的人,不会说那些话。”
赤曦沉默片刻,却道,“你还真是看错了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