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蓁是只蛇妖,这件事,最初是幽告诉赤曦的,所以她从来没有怀疑过,尽管也从未见过梵蓁的真身。
但陆尘心突然这么一问,她便迟疑了。
“似乎没有,她从来都以人身见我,不过像她这个程度的大妖,真身都不会轻易示人吧?”
尽管心里埋了怀疑的种子,赤曦还是下意识偏向于相信幽。
她为自己的这点私心而愧疚,于是把脑袋埋在陆尘心的臂弯里,不敢抬头看他。
陆尘心倒并没有觉得她这是帮梵蓁在找借口,“她如今是很强了,但我记得你说过,起初梵蓁技不如你,那时你们俩打架也不曾用过真身吗?”
“我是有经常用真身欺负她,但她没有在我面前露出过真身,她那个人很傲气,还是不愿示弱吧。”
“想来凤炽的死和那条巨蛇关系极大,当年发生在鬼哭林的事应当不简单。”
“可当时梵蓁被困,凤炽不是去救她的吗?她们如果关系好到可以舍身相救,梵蓁怎么会杀她呢。”
与其说是想不通,不如说是不愿相信。
如果梵蓁已经将人心都算计在内,为达目的不择手段,那他们就真的要失去这个朋友了。
两人之间陷入长久的沉默,陆尘心没有开口,或许也有着同样的想法。
赤曦渐渐地就困了。
自从火神的神魂彻底消散之后,她这副身体就愈发不中用,若不是锁灵玉裂了几道裂痕,她能够偶尔用些小法术,甚至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变成了个没什么用的凡人。
她闭着眼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脑袋往陆尘心手臂上蹭了蹭,转眼便入梦了。
陆尘心听见她均匀的呼吸声,有些浮躁的心绪便渐渐沉下去,归于平静。
赤曦一整夜都睡得很香,但陆尘心不一样,他丝毫没有困意,这副成仙的身体也根本感受不到疲倦。
深夜,窗外的夜幕蒙上一层雾气。
起初只是很淡的一层薄雾,如被风碰巧吹来的云,但不久之后,雾便顺着门窗的缝隙钻进屋子里,云雾缭绕,如初入幻境那般。
梦中的赤曦似乎觉得难受,拧着眉咳嗽了两声。
“赤曦,醒醒。”
陆尘心缓缓抽出被她枕着的手臂,轻轻拍了拍她的脸颊。
赤曦嘤咛了两声,睡意尚浓,转瞬又不吭声了。
陆尘心忧虑地看向门的方向,那里同时也是郑府所在的方向。
幻境迷雾又起,这分明代表着贞娘正在远离他们,可这个时候,贞娘没有在郑士承身边,会去哪里呢?
这或许会是离开幻境的关键所在,陆尘心不敢视而不见。
可如果把赤曦一个人留在这里,他也不放心。
他无奈地笑了笑,但眼中仍是宠溺。
“今夜你也注定睡不了一个好觉了。”
他把赤曦拉起来,背在背上,离开屋子,向着雾气稀薄的方向追去。
赤曦和陆尘心离开郑府后,贞娘亲自下厨准备了一桌晚饭,等郑士承回家。
刚入夜时,郑士承便带着一身风尘回来。
他一见到贞娘,眉眼间的笑意便溢出来,甚至遮掩了疲倦。
“辛苦娘子了。”
他故意把“娘子”两个字拉长,贞娘先是怔了怔,然后便状似羞赧地低头笑。
菜已经放的有点凉了,下人将饭菜热了一道端上来,贞娘要起身给他盛汤布菜,他却先一步把人按了回去,然后拿起碗勺给贞娘盛汤。
“我们之间不必讲究这些虚礼,我娶了你,乐意照顾你,便不会让你受累。”他把清透的排骨汤放在贞娘面前,“你只要好好的做郑夫人,别的都由我来做就好,嗯?”
贞娘红了眼,平复了很久的情绪,才艰难地说出一个“好”来,却是哽咽着,连泪珠也从脸上滚落。
“怎么还哭了?”郑士承笑着,从丫鬟手中接过手绢,轻轻地给她擦去眼泪。
贞娘握住他的手。
“夫君待我太好,我心里感激,便也愿倾我所有以报。”
“你我夫妇本为一体,说什么报答,我只盼着能给你一世无忧,至死不觉亏欠便好。”
至死不觉亏欠吗?
贞娘垂眸,被泪水沾湿的睫毛轻颤着。
可最终还是欠下了啊。
夜里,郑士承因为疲倦早早睡下,贞娘躺在心爱之人身边,却一直心绪不宁。
她辗转了半夜,幻境中果然出现一丝异样,她便起身追了出去。
幻境中的一切皆来自贞娘自己的记忆,至少她之前一直是这么以为的。
但当追出湖城之后,她意外地发现幻境比她想象的大得多,有的地方甚至她从未涉足。
显然,梵蓁又在这里面做手脚了。
贞娘并不清楚吸引着自己的东西是什么,但幻境中的一切都与她相连,出现异状的地方就像一把锤子有节奏地敲在她的心脏上,让她十分不安。
脚下的道路贞娘觉得陌生,但当越来越接近时,周围的气息却是她熟悉的。
梵蓁。
在梵蓁的力量创造的幻境里,出现了梵蓁的幻影。
当贞娘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她前进的脚步顿住,心里的不安愈发强烈。
她不确定自己会看见什么,更不确定自己将看见的东西会不会带来灭顶之灾。
如果幻境中的时间没有发生错乱,在这段记忆的时间点上,梵蓁应当正隐居在鬼哭林中,可眼前的茂密山林显然是人界。
犹豫了片刻,贞娘还是决定上前看一看。
反正自己注定会死,都走到这儿了,还怕什么呢?
贞娘踩在地上铺了厚厚一层的草堆上,越过被人折断的荆棘,向着树林深处走去。
当她拨开山林的神秘面纱,站在一个小土丘上时,入眼是月照松林的美景,土丘下面,有一间颇具诗意的竹屋。
除了月色,周围没有任何光亮,但竹屋后却传来一阵阵磨刀声,大晚上的让人后背发凉。
贞娘循着声音潜行过去,她依靠周围浓密的枝叶作掩护,没法将一切都看得清楚,但好在不会被发现。
绕到竹屋的另一边,她一眼就看到竹屋旁有两个人。
一男一女,一坐一站。
坐着的男子手中拿了一把菜刀,正在仔细检查刀刃,他脚边有一块磨刀石,显然方才的磨刀声便来自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