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听见脚步声,急忙看过去,便看见气喘吁吁的贞娘。
想找的人就这么轻易地出现在他面前,他反而怔住了,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
贞娘看着他笑了笑。
“不知道我自己回来是否能领那份丰厚的赏金。”
她本是希望说句玩笑话,缓解两人之间的尴尬。
郑士承却几步走上来,将她拽进怀里,牢牢抱住。
他的力起很大,几乎让贞娘喘不过气,可他不愿意放松哪怕一点。
“我以为你走了,不会回来了。”
贞娘环住他的腰。
“对不起,我不该不告而别,但你在这里,我又能去哪呢?”
“我以为你怪我了,我都还没来得及跟你解释,我怕你再也不回来,这样我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了。我们若是因为误会错过了一辈子,该有多遗憾啊。”
贞娘的眼泪在这一刻夺眶而出。
他们真的因为误会错过了一辈子。
不过好在这一次她回来了,他们还没有错过。
“夫君。”贞娘轻轻推开他,她想看着他,“我有些话,想与你说。”
尽管就这样被他拥抱着很好,但他们之间真正的结局早已是板上钉钉,无可逆转了。
贞娘仰头看了一眼天上的血月,圆月如同一只眼睛凝视着她,虽然眼前的一切在郑士承眼中仍是平静祥和的湖城,但贞娘明白,幻境即将崩毁,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她牵起郑士承的手,将他引至卧房前的小院。
昨夜与容真战斗的痕迹还没来得及收拾,地上一片狼藉,不过好在有梨花花瓣点缀,反添了几分浪漫。
贞娘带着他在廊下的台阶上坐下。
台阶是木制的,因为近日总是下雨,有些发潮,湿漉漉冷冰冰的。
郑士承怕她受凉,想要脱下外衫给她垫一下,被贞娘阻止。
“夫君不必担心,我是不会生病的。”
郑士承怔了怔,忽然反应过来,对啊,她是妖啊。
他还不太适应这种转变,些微失神。
但这一次贞娘不会逃跑了,她紧紧地握住郑士承的手。
“不管我是什么,我都希望能陪在你身边,与你白头偕老,度过这平凡的一世。”
“嗯。”
贞娘见他还是有些失落,便笑着打趣道,“或者你陪着我也行。”
郑士承总算开怀笑了,“好。”
久违的幸福重新回到她的手心,贞娘感觉自己的舌尖刚刚尝过蜜似的。
她庆幸自己回来了,且在心里发誓永远也不要再离开。
正如她对墨姝说的那样,她已经找到了自己的归处。
贞娘轻轻靠在郑士承的肩上,风吹动梨树的枝叶,飘落的梨花纷纷扬扬扑向他们。
“夫君,你有想过吗?昨夜若是赤曦姑娘和陆仙长没有赶到,我们或许就会有另一种结局。”
真实的结局。
“你会杀我吗?”郑士承直言不讳。
贞娘垂下目光,她抿了抿唇,那句话实在很难说出口。
她犹豫再三,记起墨姝的嘱托。
“对,我会。”
她没法否认已经发生的真实。
她听见郑士承轻轻地叹息了一声,她用指甲紧紧掐着自己的手背,不敢出声,也不敢看他。
须臾之后,她听见郑士承的声音。
“如果真是那样,也没有办法啊。”他伸手拉开贞娘互相折磨的双手,温柔地抚过她手背上新鲜的抓痕,“毕竟我说了那么过分的话,让你难过了吧。”
事到如今,当经历过昨夜之事后,他反而不再惧怕生死了。
他只怕他们之间没有机会解释,抱憾终生。
贞娘的眼泪再次顺着眼角流下,她这辈子的眼泪都在今天流光了。
血月把天空映成一片晚霞般的红色,澄净的天空中出现了几条硕大的黑色裂痕,幻境就快要完全崩坏了。
“我做过一个梦,梦里就像昨夜那般,我以为你抛弃我了,我杀了你,吃了你,然后在整个人界流浪,一边寻找你,一边躲着你,我们分开了很久很久,我一直很后悔,如果那时候和你一起死掉就好了。”
她说这是一个梦,可语气中的惆怅又那么真实。
郑士承用余光瞥了她一眼,她已泪流满面。
他隐约觉得自己该知道什么,隐约觉得她说的就是真实。
“如果是这样,那我一定不会原谅你的。”
贞娘的身子一僵,尽管她早就明白自己的作为不该被原谅,但当亲耳听见郑士承这么说时,她还是忍不住发颤。
郑士承感受到她的战栗,紧紧握住她的手,试图给她一些安抚。
他轻叹,“我的意思是,若你随我而去,那我一定不会原谅你的。”
贞娘怔住。
郑士承的语调很轻,像飘在空中的云,他重新筑起了贞娘眼中的天空。
“若有一日我不在了,我希望你能好好活着,我听说妖魔的寿命很长,我希望你能长长久久地活下去,与天地同寿好不好?”
贞娘破涕为笑,但仍忍不住哽咽。
“只有神才能与天地同寿的。”
“那也没关系,你不活那么久也行,但你一定要快乐一点,否则活着就是折磨,你要学会忘记我,放下我,才能继续往前走。”
贞娘沉默不言,郑士承等了好一会儿,她都没有开口说话。
他低头看去,贞娘凝视着院子里那树梨花,满面忧伤。
“是我太自私了吗?要你一个人承守活着的痛苦,你难过了吗?”
贞娘合上眼。
她不想再看见那些从天而降的幻境碎片,这里就是她的真实。
“不,自私的是我。”
“夫君,就让我陪着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