姽落差点没被气死,她堂堂妖王,今日却沦落到被人族修士随便就能收拾的小妖欺负,传出去岂不是笑死个人。
她心中不忿,打算报复回去。
然后刚踏出一步,手腕就被人抓住。
“别去,是陷阱。”
她下意识抽回自己的手,但转身一看见陆逢机的脸,就收起了满身防备。
她心里有些慌,“你怎么在这里?”
陆逢机看着小妖离去的方向,须臾之后才看向她,然后松开了抓着她的手。
“柳姑娘说妖界在南荒屯兵,我想自己去确认一下,这毕竟是关乎整个六界安危的大事,不能听信一人言。”
姽落眼中闪过光,“我也是,既然目的相同,我们不如同行吧。”
陆逢机凝眸看她,似乎是考虑了一会儿,才点头说“好”。
两人并肩同行,姽落的心情看上去特别好,就差一蹦一跳地走。
“你刚才说陷阱,是什么意思?”
陆逢机又想起那几个出现在人群中的小妖。
“在人界生活的妖大多法力低微,他们若想害人,多是结伴而行,先以一妖挑衅示弱,将人引到无人处,再群起而攻。”
姽落蹙眉,“我第一次听说这样的妖,在我们妖界,大家都很磊落,打得过就是打得过,打不过就夹着尾巴做妖,绝不会做这样的事。”
陆逢机扭头看向她,姑娘嘟着嘴,似是在为那些小妖的作为而愤慨。
他总觉得这一幕很熟悉,可是在哪里见过呢?
“你看我做什么?”
陆逢机猛地回神,发现姽落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扭头看向他,两人就这么一边走着,一边奇怪地对视。
“没什么。”他慌忙掩盖住自己纷乱的心绪。
“你能跟我说说,真正的妖界是什么样的吗?在我从小的认知里,那里似乎一直是个恐怖的无法之地。”
姽落怔了怔,这句话曾经她也从那个人口中听到过。
“好。”不知不觉间,她已语带哽咽。
陆逢机听着姑娘讲述另一个世界的人和事,他有些分不清自己究竟是想了解真正的妖界,还是单纯想听她与自己说话。
他垂眸盯着自己脚下的路,心中生出愧疚之意。
昨夜他回到煜明殿就派人到周围打探妖族屯兵的消息了,之所以自己会出现在这里,完全是因为姽落离开时触动了山中阵法,他察觉到,便跟了上来。
他心底里其实还是对她有所怀疑。
求仙镇外是一片荒山野岭,山坳之中十分适合军队藏匿。
姽落好歹做了那么多年的妖王,妖界的行军方式她还算了解,一路带着陆逢机往无人敢去的深山老林里钻。
路越来越难走,哪怕是从小在山上长大的陆逢机也有点寸步难行。
反倒是姽落这个姑娘在前开路,驾轻就熟。
“这里太偏僻了,真的会有人藏兵吗?”
姽落听见他粗重的喘息声,回头拉了他一把。
“人和妖不一样,妖族的体力更好,哪怕是最弱小的妖也会有些微法力,而且妖界的土地要么荒凉贫瘠,要么布满看不见的危险,我们从小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会比你们人族更能适应极端的环境。”
她从怀里抽出手绢,很自然地帮陆逢机擦去鬓边的汗水。
“累了吗?休息一会儿再走也行。”
陆逢机十分不适应她这样自然的亲近,可那种熟悉感再度袭来。
他心里很矛盾,一方面冷静的明白姽落与自己或许立场不同,一方面又失智地希望留下她。
为什么会感到熟悉呢?明明是从未见过的人。
“姽落姑娘,我们以前认识吗?”他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询问。
姽落的手微微一顿,她勾起嘴角,露出一个很勉强的笑。
“怎么突然这么问?”
“很多时候,我看着你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像我们是认识了很久的朋友。”
姽落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难过。
她眼角微红,眼中藏着缱绻深情,“我们的确认识很久了。”
尽管陆逢机早就有所猜测,但亲耳听到姽落这么说,他还是觉得震惊。
“可我不记得你。”
姽落转身擦去眼角溢出来的眼泪,“等这件事结束,我会告诉你我们之间发生过的一切。”
她不想继续欺瞒下去了。
如果这是她要找的人,她一刻都不愿意再等,如果不是,她就该远远地走开。
陆逢机感受到她身边笼罩的难过了,他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安慰,可又似乎说什么都不合适。
“好。”
到最后也只是这么简简单单的一个字。
休息了一会儿之后,两人再次上路,姽落仍然负责在前开路,但比起之前,她把速度放慢了一些,显然是为了适应陆逢机。
“如果我没有猜错,翻过这个山头应该就能看见他们驻扎的帐篷了。”
陆逢机微愕,她似乎从一开始就是在寻找妖界军队的驻扎地,而非口中所说的检验真假。
“你相信柳姑娘的话?”
“三首金乌因为善战闻名六界,我们一族世代以武力守护妖界,军队便是我们的血脉。”说起关于自己的事,姽落似是想起什么不愉快,微微蹙眉,“他们行军时会隐匿身上的妖气,你察觉不到,但我能感觉到,就像自己的心跳和脉搏一样自然。”
“背负着这样的血脉和使命,会很艰难吧。”陆逢机下意识感叹。
姽落的手蓦地一紧,她刚刚折断的荆棘便划破了她的掌心。
血顺着掌纹流淌,滴落。
“怎么这么不小心。”陆逢机拿走她手中的荆条,温声责怪。
他撕下一小片衣角,给她包扎。
姽落沉默地看着他,越看越难过。
“你们为什么能这么像呢?”
陆逢机包扎的动作顿住,他抬头看去,那双眼睛溢满悲伤。
“你说谁?”
“你,也可能不是你。”
姽落把自己的手从他手中抽出,藏到身后去。
“是我的一个朋友,你总是说他曾经说过的话,做他曾经做过的事,让我把你们混淆。”
“所以其实并不是我们曾认识,你只是在我身上寻找你那个朋友,是吗?”
陆逢机总是很耿直,他不喜欢拐弯抹角,尽管这个结论让他也很难受。
姽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嘴唇动了几次都没能出声。
还是那个最根源的问题,转世之后的人还是原来的那一个吗?
她没有答案,所以只能选择沉默。
陆逢机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在乎她的反应。
“我有些明白陆思的感受了,这么看来,我当初真是对他说了一堆没用的废话。”
两人爬上山顶,姽落灵巧地攀上树巅,她的足尖落在树巅,整个人如同一只灵巧的鸟,眺望远处。
果然如她所料,山坳之间有大量的行军帐篷,还挂着象征妖界的三首金乌旗帜。
营帐之间升起袅袅炊烟,是早起的士兵在准备做早饭。
妖界真的对青郃出兵了。
当亲眼看见这一幕的时候,姽落的心就沉到了谷底。
“梵蓁姐姐究竟打算做什么啊。”
她下意识低头看向树下的陆逢机,透过重重枝叶,她只能隐约看见他的的身影。
只要妖界的大军攻进青郃山,无论她对此事知不知情,她与陆逢机都注定站在了对立面,再没有转圜的余地。
不如现在就带着他逃吧。
她脑海中突然浮现出这样的想法。
如果现在就一起逃到不受妖界管辖的地方,彻底的远离这尘世的一切,他们或许就能摆脱这些枷锁,重新相识相知,回到过去。
姽落垂在身侧的手轻颤,她缓缓攥紧拳头,想要阻止那份从心底里冒出来的颤栗。
她抬手捂住自己脖子的一侧,那里有一颗显眼的红痣,那是她曾经被人砍掉的头。
当年的痛还历历在目,无论是心上的,还是身体上的,时至今日,她还能想起那种疼。
是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的疼。
她不想再体会了。
姽落张开双臂跳下树巅,如同一只轻盈的鸟从空中滑翔而过,落在陆逢机面前。
陆逢机等得很焦急,见到她下来就急忙问,“怎么样?看到什么了吗?”
姽落点头,“人很多,我猜此前驻扎在大明宫附近的军队都被派到这儿来了,他们是妖界最精锐的士兵,如果攻上青郃,靠你们的人,一刻都守不住。”
陆逢机从未见识过真正的战争,听姽落这么说,他顿时就慌了,奈何陆尘心不在,他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如果是这样,那我得赶紧回去疏散还在山上的师弟师妹,然后通知师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