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亮之前,容真勉强恢复了些力气,带着陆思遁入山野。
但人倒霉的时候喝口凉水都塞牙,她刚入山林不久天色就阴沉沉地暗下来,眼见着一场暴雨即将袭来,她却找不到一个栖身之所。
自从跟着九尾离开荒原后,她花了小半辈子在六界徘徊游荡,如今却大概是最狼狈的时候。
不久之后雨就浠沥沥地下了起来,起初有茂密的树荫挡雨,还算幸运,可渐渐地雨势大了,雨水牵成线从头顶上砸下来,就像有人泼了一盆水。
容真浑身都湿透了,她背上的陆思也好不到哪里去。
正绝望之际,天无绝人之路,她遇到了一处破败已久的寺庙。
容真顿时心情明媚起来。
寺庙的门早在经年累月的风雨中腐朽了,她小跑着冲进去,灰尘乍起,眼前的一切看上去都灰蒙蒙的,宛如蒙着一层时光。
她把陆思放下,用法术烘干了两人的衣裳。
寺庙荒废太久,侧墙破了很大一个洞,风呼呼地往里吹,带着些许雨点,很冷。
容真不敢再耗费灵力取暖,只得往寺庙各处逛一逛。
这庙不知是供的哪位神仙,神像已经坏了,只剩下不到半个身子,也未留下名讳。
也许是时来运转,容真在神像后找到一堆干柴,她升起火,这已不知多少年没有人到访过的庙里有了温度。
橙黄的火光映在容真的脸上,她身上的寒意渐渐被驱散,身上的伤似乎也因为这些温暖而渐渐好起来。
她的两只手在火前搓了搓,抬眸看向一旁的陆思。
自从在青郃因为巨大的神力晕过去,这一路上无论发生什么,这家伙都没有醒过。
容真背着他走了一路,从没这么憋屈过。
她抱着腿,把脸埋进肘间。
墨姝已经去过狐狩,也知道了关于狐狩的一切,她一时有些恍惚,为不知道自己当初的决定是对是错,也为狐狩中已有些陌生的故人们。
墨姝说,信初还在等着她回去。
可是她知道自己回不去了,她更希望有一日信初能走出狐狩,来了结她的性命。
那一定是最好的结局。
容真猛地抬头,外面的雨势不减,狂风在山林间肆虐,夹杂着冰冷的雨点,将手臂粗的树吹得弯了腰。
火光在寺庙的墙上不断跳跃,光影明灭间,容真嗅到一股不寻常的气息。
她拧着眉,腰直起来,随时准备好逃走或是反攻。
“谁在那里?”
她冲着侧墙漏风的洞说话。
“我嗅到你的气息了,别藏了,是敌是友,不如明着说话。”
一双黑色的靴子率先出现在洞口,其上暗藏云纹,落在鞋面上的水珠滚落,看起来价值不菲。
出现在那里的人一身黑衣,斗笠上的白纱挡住了面容,他抱着剑立在那里,颇有些人界江湖的侠气。
容真眯了眯眼,“梵蓁派你来的?”
她老早就察觉到藏在湿润空气里的梵蓁的气息。
那人摘下斗笠,露出一张正值中年,充满沧桑的脸,正是李岚成。
“大阵将启动,主子要你迅速将胎光神魂带回,免得贻误时机。”
梵蓁的人,与她无利益相冲,不会轻易出手对她不利。
容真卸下防备,将下巴搁在膝盖上,勾唇嘲讽一笑。
“我落难时她不派人来帮,如今让你来,难道是怕我死在路上?”
李岚成微微垂眸,并不看她,脸上也没有别的表情,只是简单重复,“主子只要神魂。”
容真嗤笑一声,倒没有再纠结于李岚成来的目的,因为她知道那样没什么意义。
“大阵如何了?”
“已成。”
容真微微挑眉,这可比她预料中快了不少,她在心里默默感叹,梵蓁那个女人真是个怪物。
“猎物也都到了吗?”
“在城外,不过已无区别。”
“也对,他们总会走进陷阱里的。”
她冲李岚成招了招手,“外面雨大风冷,进来坐吧。”
李岚成犹豫了一下,并没有进去。
梵蓁曾夸赞过容真,称她是平生仅见的疯魔,尽管眼前这位姑娘看上去温和无害,李岚成还是留了个心眼。
毕竟他最懂这样的陷阱。
就这样,李岚成守在破庙之外,容真则靠着庙里的柱子缓缓睡去。
他们各怀目的,唯一的共同点是都在等这场雨停。
墨姝一直守在姽落身边。
姽落服下伶仃草后就陷入昏迷,起初墨姝还很担心,毕竟一丁点的用量就会让三首金乌在一段时间内失去法力,谁知道直接吃一株会不会直接要了老命。
好在姽落一直很安静,呼吸均匀,就像是睡着了。
墨姝猜测她大概在做一场梦,便沉下心来守在旁边。
天亮以后,客栈的老板哆哆嗦嗦地出现在房间里,看着满地狼藉,一脸心疼。
他想索赔,奈何墨姝冷人冷面,一副不好惹的模样,于是欲言又止。
墨姝瞥了他一眼,隔空抛过去一个钱袋。
店老板是个商人,将钱袋稳稳地捞进怀里,拨开一看,顿时眼冒金光,换了张脸似的。
“这屋子破了,住着肯定不舒服,不如小店给客官换间上房吧。”
墨姝盯着床上安眠的姽落,摆摆手,“不必了,你让人简单收拾一番便是,切忌大声喧闹。”
“好嘞,客官要些饭菜吗?”
“不必。”
墨姝什么都不要,店老板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省事的客人,脸上乐开了花。
他掂着钱袋离开,走出几步,忽然想起昨日来住店的好像不是这位姑娘吧?
他心有余悸地回头望了一眼,那姑娘坐在床边,闭目凝神,除了看上去不太好亲近,并不凶神恶煞。
他一甩袖子,罢了,反正钱都收了,管那么多干嘛,咚咚咚地下了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