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因为疲倦,梵蓁的目光很柔和,如同一匹白练垂落,轻轻拂过陆思的面容。
沉睡了一路的陆思的睫毛忽然开始颤动。
“你们都退下吧,将他留在这里便好。”
李岚成早已习惯了梵蓁的行事风格,微微点头,便把陆思放到旁边,靠着石壁。
石室里的湿气很重,寒意也不浅,梵蓁抬手在陆思身边筑起一道结界,对他十分照顾。
容真看在眼里,眯了眯眼。
“属下告退,大人若有吩咐,可随时召唤。”
李岚成恭恭敬敬,容真在心里暗骂了一句“狗腿子”,拢起袖子就要往外走。
“不必了。”梵蓁清冷的声音响起,“从今往后,你们的命只归自己,也不必再听命于我了。”
她赤脚踩在冰上,每走一步,镜面般光滑的冰面上便出现蛛网一般的裂纹。
容真看着裂纹延申到自己脚下,没来由地往后退了一步。
但李岚成显然并不满意这个结果。
“梵蓁大人,我已发愿毕生追随您。”
梵蓁甚至懒得看他一眼,“你太弱了,我所要走的路,容不下弱者。”
李岚成皱着眉头,他没有倔强的资本。
说话间,梵蓁已到了陆思面前。
陆思脸色惨白,唇色也将近于无,除了那微弱的呼吸尚存,如同一个死人。
她缓缓蹲下,手掌贴上陆思的脸颊,眼中闪过一抹难得的柔情。
突然之间,石室之中仿佛天崩地裂,冰中裂痕遍布,头顶的冰层彻底破碎,哗啦啦地往下坠落。
李岚成和容真同时往后退去,抬手支撑起结界挡住碎石和冰块。
一阵乌烟瘴气后,原本明亮的石室已完全暗了下来,伸手不见五指。
容真从怀里掏出火折子,借着微弱的火光,他们得以看清这一方狭窄的石室。
除了满地碎石,竟什么都没有了。
“她走了。”容真下了结论。
李岚成也能感觉到,这周围属于梵蓁的气息已经完全消失。
“这样就结束了吗?”他的手缓缓攥紧,透出几分不甘心来。
容真熄灭了火折子,黑暗中,李岚成听见她嗤笑了一声。
“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上赶着当她的狗腿子吗?她那句话可没有唬人,前路是死路,回头才是正道。”
“你!”
李岚成回头,身后已空空如也,容真也消失了。
陆思醒来的时候,身处一座华美的宫殿之中。
满目的琉璃翡翠,玉石金箔让他看花了眼。
身上盖着一床用金线绣花的棉被,他有些无措地掀开被子,穿鞋下床。
殿内点着安神的香,香炉上飘起袅袅的烟,陆思掀开翠玉串成的珠帘,入眼处,有女子坐在妆台前梳妆。
他只能看见女子的背影,挺拔如松,婀娜如柳,长长的青丝如瀑般散在白底金纹的外袍上,简约中藏着无双的华美。
“你是谁?”
他一手拽着珠帘,不敢上前,眼珠滴溜溜地转,寻找可能的逃生之路。
女子放下手中的口脂,缓缓起身。
“我等了你很久。”
女子的声音分外清冷,如冬日的冰雪,即便在她自称的等待中,陆思也没有听出来丝毫期待的情绪。
“你等我?我们认识吗?”
女子转身,盛装之下,她有一张过分妍丽的脸,她一步步走来,盛气凌人。
“认识,只是在很久很久以前。”
陆思盯着她的脸,出了神。
但他发愣并非是因为她的美貌,而是因为他见过这张脸,在被咕噜害得掉进泠西泉的时候。
“你或许已经不记得了,不过没关系。”
“我见过你。”陆思打断她,“我从很小的时候就一直在做同一个梦,梦里的姑娘永远在哭。”
“哭吗?”女子笑了笑,眉目间的喜色撩人。
“你为什么哭?”
女子沉默下来,似乎当真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是因为太孤单了吧。”
“孤单的时候,就会有东西从眼睛里跑出来?”
女子怔了怔,难以置信地看向他,陆思这才敢真正肯定,泠西泉里看见的一切并非幻境。
“你一直在等的人,是青郃神尊吧,你就是梵蓁吗?”
尽管从前的陆思很不好学,但关于赤曦的故事他一直牢记于心。
梵蓁轻轻点头,眉眼间的鲜活情绪淡去,整个人顿时又高冷起来。
“我没想到你会有幽的记忆。”
陆思急忙摆手,“别误会,我对青郃神尊一点也不了解,至于你所说的他的记忆,我也只是在梦里窥见到一点点,而且在见到你之前,我还都不知道那个一直哭的姑娘是谁呢。”
梵蓁眯了眯眼,“你倒是和陆尘心一模一样。”
陆思一愕,“我?和掌门?”
“你们都想要和幽撇清关系,害怕别人把你们混为一谈。”
陆思哑口无言,因为梵蓁说的没错。
自从知道自己只是神幽的一缕魂转世,他其实心里别扭了很久,因为他既不想做神幽,也不想做陆尘心,他希望自己永远是自己。
梵蓁向着旁边的香炉走去,拿起一只琉璃制的盒子,用小勺将香料缓缓送入香炉中。
“不过我不是赤曦那只傻鸟,对于我来说,这从来不是一个选择。”
如同陆尘心所说,她从来没有混淆过他们,她一直在等待的只有幽一个人。
陆思下意识觉得危险,紧盯着梵蓁往后退去。
梵蓁仍慢条斯理地做着手上的事,仿佛什么也没有察觉到。
“幽重临六界是必然,洪荒开启也是必然,那只傻鸟注定了什么都阻止不了,不仅如此,她会是我开启洪荒的钥匙,是我完成大业的刀。”
陆思后退的脚步顿住,他拧着眉看梵蓁,眼中藏不住愤怒。
“你想对赤曦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