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四郎可能是被我的坦诚惊到了,呛了口茶,随即谈了些骁骑营的事,状似不经意提了句:“对了,演武当天除陛下亲临外,还会携诸皇子一同观礼。”
我点点头说我知道啊,他就老一套叮嘱我老老实实莫要生事。
我能不清楚沈四郎的小心思吗?他晓得关乎军情的大事上我不会吊儿郎当,是在提醒我——前些日子跟你说的别接近端王爷你可得记住喽!
事实证明这哪里还需要担心?
演武当日我这个级别的副尉只有顶着炎炎烈日在校场站着的份儿,皇帝老儿远远瞅上去也就跟棵黄豆芽似的。粗略一数他至少得有十来个儿子,陆昭允因为腿瘸在一堆黄不拉几黑不溜秋的皇子中格外显眼,他们都在阅兵台上端坐着,离我千里老远。
我师父带出来的北疆士卒任谁也说不出半个差字。
不过千余人的队伍个个被坚执锐,昂首齐喝,步踏起黄沙漫漫,利刃过虎虎生风,吴魁垒垒成山,金戈削铁如泥,有雷霆万钧,神佛难挡之势。
随后阵形突变,士驰骋骏马奔逸,千钧难阻,犹如万骑绝尘而来;战鼓擂激越百转,响彻云霄,好似九天神音落凡。
兵阵层层迭变,息息万化,行云流水,牵一发可动全局;却又如云凭巫山,水入河渠,一切皆循章有法,收放自如。
末了战鼓声滞,止戈收盾,万籁归寂,沙尘犹扬。
晔帝大喜,起身立于阅兵台畔,洪声将镇北军大大赞扬了一番,说此次演武蔚为壮阔,虽只千余人,然矛戈成林、玄甲耀日,猛将怀志,人人胆气纵横,足显睥睨西北之姿。又念及边疆寒苦,士卒平乱辛劳,遂加赏饷银一月,望诸将士不失山河之志,守我大晔疆土万代千秋。
沈将军带领镇北军齐齐跪地,高声谢过陛下隆恩。
我屈膝跪下的时候心想:不愧是皇上啊,这口才这声音比我师父还强,文绉绉的吧又都能听懂。记挂着我们这几年过得不易,还给赏银子,说得我都想掉眼泪高呼陛下万万岁了。
诸军士遣退之后我本来以为就没啥事儿可以各回各家了,顶多皇上再拉着我师父说说话,谁知道他还说上瘾了。
他居然还不想走还要留下来跟皇子们一起骑骑马射射箭比比赛!
说什么好些年腿脚都没动过了,今日看见演武盛况不禁感慨万千,心痒难耐。沈爱卿你不知道吧,朕年轻的时候在一众皇子里头射御都是拔尖儿的呢!
我师父哪里有不欢迎的道理?在那里颔首哈腰吩咐沈穆等人去准备马匹弓箭。
皇帝老儿还特别善解人意地招呼我们这些站得远远的低阶武官,说你们也跟着一起过来吧!今天这么热演武又结束了,快别穿着军甲啦,脱下来穿寻常武服就行了。
我们一干人就老老实实听皇命换了寻常武服,之前汗流浃背浑身黏腻的,脱下军甲倒真是凉爽多了。
皇帝和他一群儿子在校场里撒了欢儿玩得挺高兴,不得不承认他骑射还真有一套,驾着马连射三箭差不离都正中靶心,比那个咋咋唬唬的太子爷好太多了。
不过也可能是太子爷忙着阿谀奉承拍他父皇的马屁,也不敢使了劲儿争着赢。
陆昭允因为腿脚不便就被晾在一边,皇帝倒也没多在意,给设了座就领着其他儿子玩去了,再没理过他。
除了师父这位有头有脸的在皇帝和一群皇子近前侍候着,时不时和他们交流两句,我和沈穆这种小喽啰就一旁站着等候差遣,没差遣好好做尊石雕像就成。
我离陆昭允倒是不远,这时候才看清他穿着身石青的宽袖深衣,外面罩了件同色长袍,闲闲半倚在座上看那些人骑马射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