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一声“都收手吧”,那武夫们便齐唰唰刀剑入鞘。
门扉遽然洞开,打头进来仨翩翩公子——一位负手而立芝兰玉树,一位斜靠椅背纸扇轻摇,一位眼波流转袅袅婷婷。
没错,此三人正是我们尊贵的端王殿下、又重新戴上了面具的岁千秋和那惯会用一双美目到处留情的美男子子玉。
这、这是唱哪一出呢?我和三寸丁齐齐愣在原地。
玉先生率先开口调笑:“我道这阿猫阿狗是谁,没料到竟是两位如花似玉的小娘子啊。”
岁千秋边拍着椅子扶手,边笑喊着“有趣儿、有趣儿极了”,本来就没摆正过的腰身弓得活像一尾熟虾。
“两位沈家小娘子哪个学了那狸猫?学得倒忒像!可有所不知,花涧楼从不养猫犬一类,俞伯最烦这些了啊哈哈哈哈……”若非他手扶着,那面具恐怕早就要笑抖落下来。
好嘛,原来自打一听见珠帘响动,就开始合起伙儿来将我俩当作毛贼诓骗了!
三寸丁自瞧见岁千秋他们进了门,嘴就没拢上过。再听人家把她全给揭穿喽,颇为无地自容地以袖掩面缩着脖子躲在我身后。
陆昭允面儿上始终挂着浅淡的笑,进门后就没出过声,就那么直勾勾毫不掩饰地盯着我。盯得我先前准备用来打架的满腔意气豪情如被利刃划破的米袋子一般,突突突泄了个干干净净,不由得矮下头来。
他往前两步,我后挪三步。
他也低下头来平视我,笑问:“沈家小娘子?”听似在问岁千秋,实则在问我。
“怎么?殿下也认得?”岁千秋奇道。
“自然认得,算是熟识呢。”陆昭允似乎心情大好,在我跟前儿慢悠悠踱来踱去。
我又带着三寸丁往后缩了半步,此刻是真真切切、完完全全体会到她缩头掩面的那种无地自容了——别说给我条地缝儿,您现在给我条老鼠缝儿,我都能麻利儿钻进去,天打雷劈也不带出来的。
“这位小娘子可不姓沈,她……”
陆昭允说话的片刻,我忽而发觉其实我跟三寸丁离珠帘也只一步之遥了。
不过俯仰之间,千万般思虑涌上心头。
走,或是不走?
若走,他不会拐过头来到我们家告状或者治我的罪吧?
不是我也没犯什么罪吧,我又不是贼,偷窥非我本意呀!
若留,他倒是不避嫌,这不马上就要戳穿我便是那散乐中传唱的“赵氏女武将”啦?
饶了我吧,本来花涧楼被撞见我已经够丢人的了,再被岁千秋这位写话本儿的知道,俩人一合计指不定还能合计出来些啥有的没的……
娘啊我要沦为全京都笑柄这事岂非板上钉钉?那真是丢人都丢到淮水里头去了!
最要命的是本来我和陆昭允就不清不楚误会百出的,我一想到他若是知晓我赵翦特意来花涧楼瞧我们俩的戏文小曲儿……干脆叫我一头栽死在牌坊上算了!
他不会还碰巧特别怜香惜玉?今晚要送我回府吧……
完犊子了!躲着!眼不见就心不烦!
那不是兵法也有云吗——三十六计,溜之大吉,走为上策!
我一拎三寸丁的衣领,对她悄声说了句“你可抓紧喽”。没待她明白过来是何意,我立时步子一闪,抱起她钻出珠帘足尖并点,一气呵成上了屋檐,半刻没缓滞,便踏瓦飞奔而去。
临行前听得屋内陆昭允喊了声:“让她去吧,莫拦了。”
跑出几丈远后,三寸丁才回过神,在我怀里抻着头问:“我俩这是要去哪?就这么跑啦?”
“酉三啊,别乱动!不跑还等啥?等岁千秋送你回家?!”
“可那是王爷欸,如此冒犯人家不大好吧?再者万一酉三也有人守着呢?”
我心说这回冒犯王爷还不都是因为你个八卦陀螺精非要看一眼岁千秋尊容!我赵翦真真千古奇冤,是如何就被你们这几个人祸害至这步田地的?
“有人也得闯一闯,都闹出这么大动静了不差这点儿!”嘴上是说得硬气,心里也偷偷祈祷着千万别再撞上。
所幸我步子够快,他也真没派人来追。我抱着三寸丁出了门紧奔楼梯,伸手一扶栏杆直咣咣跳将到二楼,途遇的客人小厮不明就里,全都给吓了一跳,齐齐让道儿。
闯进原先那小雅厢后,三寸丁我都没放下,不由分说是拉起阿银就往大厅跑。他见我如此着急忙慌、片刻不歇的倒是懂事,连声“阿姐”也没喊就跟着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