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建本想把父亲的事都告诉韩灵,可是被医生慌张又欣喜得敲门声打断了,又是一个不眠夜,董建望着窗外朦胧的天空,暗暗叹了一口气,人这一生一直在追名逐利,可是在满足了生活最根本的需求之后呢?是一直碌碌无为还是在膨胀之后享受堕落的快感?
堕落,也是内心的一种需求,只是不太容易别人从内心里去认同和接受。人类的五大需求,从肉体到精神,从低级到高级,不断被满足也不断在升级,可悲的是很多人一生也就只满足了最底层的需求,至于再往上面的东西,很多人一辈子也没有理解过。而他算是幸运的了吧,基本上该有的他都有了,在拥有了之后他开始想要爱情,现在爱情也有了,他该停停了,月满则亏水满则溢,他知道再继续下去可能就要开始失去了,所谓知足就是在刚刚好的时候刚刚停手,不远不近不快不慢,刚刚好适合他自身的状态,刚刚好足够过这一生。
蓝大褂的那个人脸色抑制不住笑得对着董建说着:
“少爷,结果出来了……”
“怎样?”韩灵条件反射般得站了起来,董建则只是轻轻看了他一眼,然后继续忙着手里的活,水开始变得凉了,他的任务也基本完成了,他给刘江盖好了被子,这才头也没抬得默默问了一句:“他没事对不对?”
“对……对……少爷说得对……”蓝大褂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然后有些讨好得说着:“按照少爷的吩咐,我是一刻也不敢耽误……”
“我知道了。”董建打断了他,继续问重点:
“那他现在是什么情况?”
“型肝炎……”
“怎么治疗……”
“这个……”蓝大褂为难了一下,然后还是有些蛮有信心的说:“肝炎现在大部分都有百分之九十的治愈率,但是刘江的……属于遗传性的慢性肝炎……目前……没有彻底治愈的办法,只能一直用药物控制……”
“我想以后会不会恶化…还有没有并发症……”董建追问了一句。
“保持好的生活习惯,不喝酒注意饮食,应该没事……如果保养不好的话,会肝硬化……还有……癌变的可能……”他边说边擦着自己额头的汗,不知道自己为何那么紧张,跟普通人群谈家属的病情他是大爷……如今,他像是做了贼一样,小心再小心,唯恐哪句不对惹得对方不高兴。这样的心态跟他现在的职业好像相距甚远,那种唯唯诺诺装孙子的生活,不是他该有的,可是他也莫名其妙得有了……
世俗是整个社会的通病,不局限于某种环境。
因为大家都要生存,有生存就有竞争,有竞争就有世俗。
每个人都俗,每个人也都不俗,大家都很可怜。
“我知道了。”董建用双手揉着自己的太阳穴,然后淡淡说了一句,“以后他的情况以及治疗就交给你了,能治好的话就尽全力……不惜一切代价……我不会亏待你……”
“好的,少爷。”他回答得很爽快。
接着董建又目光炯炯得望着他,补了一句:
“但是你如果敢昧着良心乱来……我也不会亏待你……不亏待你的……给你送葬……”董建转过了头,用冰凉的眼神望着他,好像望穿了他的内心。
“是是是……“蓝大褂立马低头哈腰,”医者父母心……我不敢……”他那些蓝色文件夹的手不停得抖动,低着头好像一个作弊被逮到的小学生一样紧张,似乎下一秒就要颜面扫地,自尊全无。只能赤裸裸得脱光了全校师生面前承认自己的错误,然后成为一生的噩梦。
董建站了起来,双手插着兜默默走到了他的面前,然后伸出了手稳住了他的颤抖:
“我说的是对所有患者……不只是刘江……”
“我懂我懂……我没敢乱来过……我发誓……”他可怜巴巴得低头呢喃着,好像很委屈似的,他们这一行虽然也的确……白衣天使有时候的确有些发黑,但是大部分还是很守规矩的,特别是进了董建投资的这家医院,这里的福利好的简直到了令人瞠目的地方,但是随之而来得专业以及道德甚至还有服务的素养,也高的离谱……
一般来了这里基本就属于端上了金饭碗,所以大家都拼了脑袋往里挤,别说那白花花如女人柔软的身上肥肉似的银子,光是这里接待得达官显贵,直勾勾得人脉斗争已经人忍不住不留口水。
世人慌慌张张皆为了那白银俩三两,可是光这俩三两的碎银子,已经可以治愈世人百分之八九十的慌张,那还剩下那百分之一二嘞……
答案是达官显贵。
蓝大褂进来这里也不容易,也算是拼了命托了关系……他想得很简单,今日倾家荡产,明日高楼大厦,有舍才有得,况且是一本万利的生意,虽然他不是生意人,但是……这笔买卖大家都会做啊……
又不是他一个。
可是如果还没有高楼大厦就被人扫地出门,那他不止成为别人的笑柄,可能以后见平民屋也住不上了,被董建否定的人,以后谁还敢收,基本上都是死路一条。
所以,他不能死,不能……坚决不能。
其实他们的小心思董建何尝不明白,他允许他们贪婪,但是也要适可而止的贪婪,比自己弱的人坚决不可以伤害,他也已经努力了要把这里平民化,可是自从他在餐厅跟韩灵表白后,不管是他还是七姐,在这个信息化的时代,所有的一切都变得透明化,他以前一直隐藏一直是别人口里的传说,可是现在他想隐瞒都隐藏不了了,对于这一切暴露之后的不确定的危险,他都接受,只为了给韩灵一份安全感,哪怕到现在,他仍然觉得值得,一切都值得。
蓝大褂走了之后,天已经亮了大半,韩灵安静得望着刘江,有些替爱宁庆幸又有些惋惜,庆幸的是他们两个经历生活和事业种种考验,总算苦尽甘来,惋惜的是她自己,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明明董建这么近,她却感觉离得好远,她猜不透他的心,不知道在他的世界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他肯定不会是她内心想象的那个人,她是不是不应该对他要求太高了,她也开始贪心了,
她什么都想要。
早晨的时候敏敏和孙浩宝来看望大家,敏敏这几天来了几次,可是除了安慰的话好像也没有什么可以说,他们马上开学了她既要考虑补考的事情还是担忧孙浩宝的那个妈……他的那个妈真的无时无刻,该来的时候不来,不该来的时候也来……她仔细想了想,好像她也没有该来的时候……永远都别来才好……
在门口遇到了憔悴的爱宁,她和韩灵倒着睡,本来就不规律的睡眠因为心神不定而更显得疲惫,她见了敏敏也没有像从前那样的娇媚和甜腻,也不会跟她开玩笑,只是简简单单得“嗯”了一声,然后便直奔病房看刘江。
“宁儿,结果出来了。”
韩灵看她来了,便叫醒了不知何时迷糊的董建,她想把昨天夜里蓝大褂说得话原意表达给她,这是喜事也是忧事,长期服药对于任何一个人都是心理和精神的双重折磨,不知道未来到底会怎样,关于未来,谁也不知道到底会怎样。
她也惆怅。
有一丝暖暖的光透过透明的玻璃窗,把一丝撩人的光亮打在了青绿色的莲叶上面,玻璃缸里的阴影升起细小的泡泡,好像是没有燃烧的二氧化碳,从瓶底慢慢上升,最后消失在阳光里。
等待是很痛苦的事情,可是如果结果是好的话,那一切都甘愿。爱宁努力抑制住内心波涛汹涌的心情,她微微抖动着惨白的嘴唇,好像从遥远的深渊里挤出了一句话:“他……”
她问不出来,她好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