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礼过后,乐姚缓缓抬头,乌黑从容的杏眼望向龙案后的帝王,她挺直的腰杆子支撑着瘦弱的身板,身子看似单薄,却丝毫不显一点儿柔弱。
“圣上,您误会娘娘了……”乐姚的嗓音不大,却吐字清晰,不急不缓的语速婉转悦耳,仿佛山风吹着溪水流入林间,让人听着甚是舒服,乐姚定了定神,理了理思绪,缓缓道来:“姚儿进宗室学堂的时日不多,但周夫子一直教导学子们,身为大周国的子民,必当将国之荣辱放在首位,身为大周国的宗室子弟,必当将百姓视为国之根源,无论是谁,只要是大周国的一员,则必须将仁、义、孝、忠、信放于心间。当年姚儿全家罹难,小叔叔还在南方未归,那会儿太妃娘娘出手相救,是为‘仁’也;如今姚儿的小叔叔独自经营盈满阁,齐家看在太妃娘娘的份上,向盈满阁施以援手,是为‘义’也。太妃娘娘与齐家对姚儿的恩情,姚儿无以为报,这回小叔叔的盈满阁欠下了巨款,又怎能让齐家替小叔叔承担?先前太妃娘娘说是让咱欠着款项,那是因为娘娘不忍姚儿与小叔叔独自面对巨额欠款,毕竟盈满阁开张的时日不多,三十七万两确实是一笔大数目。圣上,娘娘没别的意思,娘娘能视一个萍水相逢的孤女如己出,还放在心尖上疼爱,又怎会对天下百姓与大周国的将士不仁不义呢?姚儿更相信,太妃娘娘定不会陷圣上于不义的!请圣上明鉴!”
话说到此,乐姚又向景德帝恭敬一礼。
这话说的……面前这孩子真的还不到七岁么?
景德帝抽了抽嘴角,遂眉宇间不经意流露几分笑意,看着身板柔弱实则不卑不亢的小姑娘,景德帝心底对乐姚又有了另一番评价。
乐姚的一席话,景德帝无从置喙,然一旁的众人却各怀了心思。
齐太妃对乐姚的反应甚是满意,好歹自己照顾了这丫头两年多,乐姚的话没错,自己的的确确是重仁重义之人,如今只不过提议缓一缓债务,又怎会成了圣上口中的不守承诺,辜负天下之人?再说,自己已帮了乐丫头那么多,救命之恩何其大,这恩情乐姚可是一辈子都还不清的,如今盈满阁又欠下了债务,这岂有齐家再出手相救之理?!如今乐姚自己都这么说,齐太妃心头松了口气。
蒋嬷嬷静静伏在地上,可她的心里却不太平静。乐姚先前的那些话让她感受良多。平日里,蒋嬷嬷只觉得乐姚有些小聪明,嘴巴确实很甜,很讨人喜欢,但除此之外,她就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小丫头罢了,可此时此刻,出自乐姚口中的那番话,却让蒋嬷嬷对她刮目相看了,这丫头是个重情义的,然齐家的作为却是……唉……
齐广复却心头一喜,乐丫头这话说得不错,本就是这样,太妃救了她还养着她,这份恩情大过天,又怎能用银子来衡量?即使将盈满阁双手奉送给齐家,那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这回算这丫头识相,还知道替齐家说话,若不然……哼,有她好看的!
然齐盛的脑袋里又盘算着另一笔帐。今日乐丫头在圣上面前自己提了太妃娘娘对乐家的恩情,这可是个好机会,不如待会儿就来个顺水推舟,自己先来做好人,主动帮盈满阁把欠下的款项还了,遂再找个由头,将盈满阁名正言顺地归入齐家名下,只要在圣上这儿报了备,今后还有谁赶对盈满阁动歪脑子?三十七万两的确是笔大数目,让齐家承担确实很吃力,但若能从此一劳永逸,让盈满阁从今儿个起变成齐家的铺子,那么这三十七万两还是值得出一出的。
齐盛脑子里在做何打算,一旁的房公公不知道,但房公公的脑子里却又是另一番思量。今儿个乐丫头这些话,明眼人都能看出,圣上对其并不反感,甚至有些欣赏。虽然龙椅上的这位帝王城府深不可测,但房公公在景德帝身边侍候了那么多年,对于景德帝的一些心思还是能够猜到几分的。此刻,房公公甚是肯定,景德帝对乐丫头很感兴趣,这可真是难得呢!在众多学子中,能让景德帝感兴趣的人却是寥寥可数的,世子爷算是一个,现在又多了个乐丫头。房公公已在心中暗自决定,从今儿个起,乐丫头必须得巴结。
乐姚见景德帝对自己的话没太大反应,遂挺了挺小身板,继续道:“圣上,太妃娘娘身份贵重,虽说帮助姚儿只是娘娘的举手之劳,可娘娘确实照顾了姚儿两年多,娘娘疼惜姚儿,从来没让姚儿还这份恩情……”
这话说的……一旁的齐家人不经意地皱了皱眉头,然又找不到话里的错处,太妃娘娘的身份摆在这儿,当然不会主动开口让一个小丫头来回报,可这话……怎么就说得那么别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