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加快的脚步似乎惹到了陶夭夭,她在洛云锡怀里不舒服地皱了皱眉头,又拱了几下。
好难受……
她想吐!
陶夭夭在洛云锡怀里哼哼唧唧了好一阵子,紧接着便是“呕”的一声哀嚎。
哀嚎过后,洛云锡只觉胸前和胳膊上微微湿,随即一股酒菜的腐败味道传入他的口鼻当中。
他身子一抖,差点没将陶夭夭给扔在地上。
“陶季!”
洛云锡咬牙切齿地开口,他这是造了什么孽,怎么会想起亲自送她过来的!
“我在……”
听到自己名字的陶夭夭有了片刻的清醒,她在洛云锡怀抱里睁开了眼睛。
从下往上仰视着洛云锡的俊脸,她忽然“咯咯”地大笑了起来。
“呵呵……你好丑!鼻孔那么大!”陶夭夭一边说,一边伸出手指戳了戳洛云锡的鼻孔。
洛云锡忍住想要将陶夭夭丢在地上的冲动,他一把扯下陶夭夭不安分的小手,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沉声道:“陶季!你看清楚,你面前的人是谁!”
陶夭夭刚才的那句若有若无的“轩哥哥”,忽然像是春日里肆意横生的杂草一样,在他耳朵里生根发了芽,越是想摆脱,想忘掉,偏偏就越是记得越清楚。
心里头的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陌生滋味,在隐隐告诉他,或许,这是一种叫做嫉妒的东西……
“笨死了,连你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你是洛云锡啊!王八蛋小气鬼洛云锡……”
陶夭夭继续“咯咯”地笑,笑着笑着就没了动静,呕吐过后,她终于沉沉地睡了过去。
洛云锡的脸色稍缓,他忍住身上的怪味道,几个大步上了台阶,又几个大步到了陶夭夭的房间外面,飞起一脚踹开了房门。
进房间之后,他又径直绕过屏风去了床边,很不温柔地将陶夭夭一把丢在了床上。
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洛云锡的俊脸一黑到底。
这死丫头倒真会吐,自己身上一点儿也没吐上,全部吐在了他身上!
被丢在床上的陶夭夭翻了个身,连鞋子也没脱就抱住了被子,然后将头深深地埋进了被子当中。
“呜呜呜……祖父,您别死!”呕吐过后的陶夭夭并没有丝毫的转醒,还说起了胡话。
“祖父,我不想认亲了,不想去薛府了,您回来好不好……”
洛云锡原本正打算弯腰给陶夭夭脱鞋,听到“薛府”两个字,他的动作猛地一顿,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的脸倏地沉了下来。
他一把掀开捂着陶夭夭头的被子,沉声问道:“陶季,你告诉我,你来紫云城做什么?”
“做什么?”陶夭夭半醉半醒之间,微微皱了皱眉头,末了吐出几个字:“认亲啊,找爹爹。”
“你爹是谁?”洛云锡的心往下沉了沉,继续问道。
“我爹是谁?我爹是谁……他是……”
陶夭夭使劲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哇”地一声撇嘴哭了出来。
“祖父,薛相好坏!夭夭不要认他做爹爹!呜呜呜夭夭丢了信物,想认爹爹也认不上了呜呜呜”
洛云锡扯着被子的手僵在了半空中,许久不曾移动分毫。
“……原来,你竟是薛相的女儿……怪不得。”
怪不得她会如此热衷于打听薛家的事情,怪不得她会对薛青墨如此相护,怪不得薛嵩会让人灭了陶家。
却原来,十五年前,竟是沈青偷走了薛嵩的女儿么……
许久之后,空气中发出一声轻笑,笑声中带了些苦涩,带了些自嘲,还有一些若有若无的失落。
……
夜已深,枫树林里的众人尽兴之后,收拾了东西便各自散去。
祁风出去转了一圈回来,皱眉道:“世子怎么去了这么久?我去看一眼。”
“等等!着什么急啊!”陈忠叫住了祁风,“你要是闲着没事,就去厨房让他们熬碗粥,世子一整晚都没动过主食了。”
“知道了忠叔,我这就过去。”祁风答应着转身离开。
陈忠在原地捋着胡须捋了半天,觉得还是自己亲自去看一眼比较好。
他沿着小路一路奔去了青竹居,远远望见青竹居一片漆黑,他侧耳听了听动静,便招呼巡逻的侍卫过来燃上了院里的灯笼。
他先去了洛云锡的房间,敲门无人应声,推门进去也不见人影,于是便走了出来,朝一墙之隔的陶夭夭房间走去。
借着灯笼的亮光,陈忠看到了陶夭夭房间的门。
房门紧闭,房内没有点灯,却也没有动静。
他小心地走上前去,蹑手蹑脚地贴着墙根去了窗户跟前。
这一次,他听到了轻微的鼾声,呼吸声却只有一人。
“陶季,陶季?”
陈忠轻声喊了两声,房内并无人应声,他想了想,便取下一盏灯笼绕到了门口,然后伸手轻轻推开了房门。
房间内,陶夭夭正抱着被子呼呼大睡,鞋子没脱,睡姿很不好看,嘴角似乎还流着哈喇子。
“这个陶季!”陈忠跺了跺脚,“哪里有一丝姑娘家的影子!怪不得世子会将你丢下就离开了!”
他走上前从陶夭夭怀里夺过了被子,给她盖在身上,又掖好了被角。
刚刚转身出来,就遇上了端着托盘走进院中的祁风。
看到陈忠从陶夭夭房里出来,祁风疑惑地开口:“忠叔?你去陶季房中做什么呢?公子呢?”
陈忠摇摇头:“世子不在,你怎么这么快就过来了?”
“哦,小五说这养胃粥是陶季提前吩咐用小火煨上给公子做宵夜的,我去了就端来了。”
祁风看了一眼隔壁洛云锡的房间,里面黑着灯,便皱了皱眉头:“这么晚了,公子能去哪里?”
“先将粥送进去吧,我让人在府里找一找。”
陈忠上前帮祁风打开了洛云锡房间的房门,挑着灯笼进了屋,又燃上了灯。
灯光亮起,照出了一个端坐在书桌边的人影,没有束发,一身白衣,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不是洛云锡又是谁?
“世子,您什么时候过来的?怎么也不点灯啊!”陈忠被吓了一跳,手里的灯笼差点没丢在地上。
他刚才分明已经查看过房间,里面并没有一个人影。
“我去汤池了,刚回来。”洛云锡开口,声音低沉,听起来心情似乎不太好。
祁风将托盘放在桌上,靠近一看,果然见洛云锡的头发还是微湿的。
“公子,您刚沐浴完怎么也不披件厚点的衣裳,回头受凉了可如何是好?”
祁风说着去了衣架旁,从架子上取来一件厚披风披在了洛云锡的肩上。
“世子,您……没事吧?”
陈忠小心地开口,他怎么看着世子这么不高兴呢?
难道是陶季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了?
“公子,这是陶季提前给您准备的暖胃粥,您趁热喝一些吧。”
见洛云锡没有说话,祁风便小心地将桌上的那碗粥往洛云锡面前推了推。
听到“陶季”的名字,洛云锡的瞳孔微微一缩,声音便倏地沉了下来:“端出去!”
“公子,您整晚都没怎么吃东西……”
祁风还想再劝,却被洛云锡使劲一拍桌子打断了。
“我说了端出去!没听懂吗!”洛云锡的声音高了几个分贝,周身溢出了几丝寒意。
“知道了世子,我们这就出去!”祁风还想再劝,却被陈忠拉住了胳膊。
陈忠对祁风使了个眼色,二人朝门外退去,刚走到门外,还没来得及关门,却听洛云锡又说了一句:“回来!”
“是。”陈忠和祁风二人面面相觑,又低着头悄悄退了回来。
“放那儿吧。”洛云锡纠结了半天,低声憋出一句话来。
“啊?”祁风没反应过来洛云锡说的什么意思,陈忠用胳膊肘捅了捅祁风,对着他手里的托盘使了个眼色。
祁风赶紧“哦”了一声,小心地将粥碗端到了洛云锡面前。
“公子,刚才喝还有些烫,属下估摸着这会儿应该差不多刚好。”祁风小心说道。
洛云锡没有说话,也没有用汤勺,单手端起粥碗品了品味道,然后仰头一饮而尽。
“咚”地一声,他将空了的粥碗放在了桌上,陈忠和祁风身子便悄悄地抖了一抖。
洛云锡不说话,他们也低着头不说话。
又是好一阵沉默。
终于,洛云锡开了口:“忠叔。”
“哎!世子,老奴在呢!”陈忠答应得很是及时。
“你在京城这么些年,对那些朝廷重臣的家事……应该……多少了解一些吧。”洛云锡问道,声音是从未有过的纠结和吞吐。
“啊。”陈忠啊了一声,没能听明白洛云锡问这话的目的。
“世子,这家事可多了去了,上到哪个大臣娶了第几房姨娘,下到又添了几个孙子,老奴不敢说知道得十成十,有个七八分是没问题的,所以……”
陈忠陪着笑:“世子,您想知道些什么?”
洛云锡干咳了两声:“薛嵩家里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听到薛嵩的名字,陈忠眉心就是突地一跳,祁风也眨巴着眼睛抬起了头。
薛相的事情,公子不是已经了解得比谁都清楚了吗?为何还会问忠叔?
“世子,是不是薛相又暗地里找您麻烦了?这朝堂上的事情,老奴实在是有些爱莫能助。”陈忠纠结着开口。
“不是。”洛云锡黑了黑脸,再次轻咳了一声,又说:“就是那种,比如说,薛相家里,有几个姨娘?又生了多少女儿?”
陈忠“哦”了一声,顿时觉得自己的本事有了用武之地。
祁风也若有所思地松了一口气,原来公子想要问的是后宅的这些八卦,你别说,他还真不清楚。
而陈忠却是激动地上前一步:“世子,您若是问老奴其他府宅的事情,老奴或许还要再回去翻一翻记录,可是您要是问薛府,老奴知道得可比谁都清楚!”
“哦?说来听听。”洛云锡眼前一亮,换了个舒服的坐姿坐好,又对着陈忠指了指桌子对面的椅子:“忠叔请坐。”
“谢世子,老奴还是站着说吧。”陈忠捋了捋胡须:“这薛府啊,你别看薛相位高权重的,可是薛府人丁不旺啊!
薛相一共娶了三房姨娘,只得了一嫡一庶两个儿子,嫡子便是现如今的御前侍卫带刀统领薛楚萧,至于那个庶子,眼看就要成年,却在前年的时候出了一场意外,大病不起一命呜呼了。
再说这薛楚萧吧,比他爹还惨,娶了一妻四妾,却只得了一个嫡女,还在早年夭折了,如今薛家孙子辈的,也就薛楚萧的四姨娘赵氏所出的薛青墨了。”
“忠叔可知,薛相的那些女儿,如今尚待字闺中的有多少?”洛云锡沉吟片刻之后问道。
“待字闺中?”陈忠的眉心再次“突突”地一跳,“世子,您不会动了想娶薛家女儿的心思吧,王爷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过,不让您……”
话未说完,陈忠忽然后知后觉地拍了拍脑袋:“世子,其实王爷的思想多少有些迂腐了,您就算是娶了薛家的女儿,一定也是想娶来之后好好折磨的是吧?薛相跟您的仇,您正好可以拿他的女儿来偿还!”
“忠叔!说正事!”洛云锡沉了脸,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朝堂的事情,哪里用得着扯上女人?
是啊,女人而已,又懂些什么?根本不需要将她们牵扯进来的。
想到这里,洛云锡的心情便好了一些。
“是是是,说正事!说正事!”陈忠慌忙赔笑,又接着说了下去:
“这紫云城中谁人不知,薛夫人善妒,薛相娶回家的那几房姨太太,背地里不知道受了薛夫人的多少迫害呢!薛相的女儿不少,一共四嫡六庶。”
“十个女儿!”祁风暗地里咂舌,这些事情,也就忠叔能记得如此清楚了,换他是白搭。
“没错。”陈忠点头,“这四个嫡女里边,有两个已经出嫁,剩下的那两个,一个是薛楚玉,年初才行过笄礼,咱们玄幽王府还派人去送了贺礼呢,另外那个嫡女尚且年幼,才七八岁。”
说到这里,陈忠看了一眼洛云锡,又问:“世子,那两个嫡女嫁的哪户人家,您还想知道吗?”
“不用了,说说其余的那几个庶女吧。”洛云锡干咳了两声说道。
年初才行过笄礼,年龄对不上,可以肯定的是,那丫头并非薛嵩的嫡女。
“是。”陈忠点点头,接着说了下去:
“刚才我提到,薛相一共娶了三房姨娘,年纪最长,也是最先进府的是钱姨娘,她得了一子二女,是个福薄之人,生了小女儿之后就撒手人寰了,她留下的庶子前年间意外身亡,两个女儿一个嫁了个六品官员,另一个远嫁去了别郡,听说钱姨娘的院子,也就一直荒了下来。”
洛云锡皱眉,最先进府,又早早过世了,生的女儿也已经嫁了人,这钱姨娘可以否决了。
“继续,还有另外两个呢?”洛云锡开口。
“是。”陈忠偷偷抹了一把冷汗,暗自庆幸自己已经将薛府的底细摸了个七七八八,不然的话,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话。
祁风也是满脸纳闷,这公子今儿个这是怎么了?
为何对后宅妇人的那些八卦如此感兴趣了?
“钱姨娘之后抬起来的是孙姨娘,这孙姨娘原本是薛夫人身边的一个婢子,因为模样出众又会讨好而被薛相看上,据说薛相因为一次醉酒而占有了她,也就是那一次,孙姨娘便怀上了薛相的女儿,薛夫人无奈之下将她升为姨娘。
虽说薛夫人给薛相收了她,可是自那以后便处处提防着钱姨娘,再没让薛相踏入过钱姨娘的院子。
这钱姨娘也是个可怜的人,在她那女儿刚满三岁的时候,被薛夫人找了个由头赐死了,留下她那个孤苦伶仃的女儿在她原先的院子里守着。
如今已经年满十岁了,听说日子过得也不是太好。”
洛云锡再皱眉,这钱姨娘就生了一个女儿,薛嵩就再没进过她的院子,跟那丫头也对不上,继续否决。
“还有一个呢?”洛云锡见陈忠愣着不讲了,便皱眉催促。
陈忠干咳了两声,祁风贴心地从桌上倒了一杯水递到他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