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小灶上还煨着药呢,我去给您端药。”白芨看了桃桓一眼,转过身低声对沈卿尘说了一声,然后迅速离开,房间内一时只剩下沈卿尘和桃桓二人。
“事情已经说完了,你可以回去了。”沈卿尘看了一眼桃桓,抬起脚步绕过桃桓就要进屋,却被桃桓一把拉住了胳膊。
“卿尘……”桃桓的声音低沉了下来,“过去种种,是我对不起你,你要打要罚都随你,只请你对我不要如此冷漠,好吗?”
“冷漠?”沈卿尘自嘲地轻笑了一声,她抬头看着桃桓,眼底犹如一片死水:“那侯爷告诉我,我应该以何种态度对您?”
“卿尘,你别这样,如今夭夭也回来了,我们一家已经团圆了,你给我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好不好?”
“侯爷严重了!我沈卿尘何德何能,能让您如此低三下四?”沈卿尘冷笑了一声,“时间不早了,您留在这里也不太方便,还是请回吧。”
说着,沈卿尘转过了身不再看桃桓,眼底却悄悄溢满了泪花。
“我让程蓉着手整理府上的账本了,这几日她会将整理好的账本送过来,知道你不喜这些俗事,本不想让这些俗事来烦你,但是为了夭夭,还是得辛苦你了,就当是带着夭夭学一学如何掌管中馈吧。”
桃桓对着沈卿尘的背影开口。
沈卿尘再次冷笑:“侯爷如此做,就不怕别人心生怨恨吗?你将中馈之权给我,难道不怕我将定远侯府的后院搅个底朝天吗?”
“定远侯府是你的,你才是府里唯一的女主人,想如何搅,便如何搅,没有人敢多嘴说个不字,天塌下来,有我顶着呢!”
桃桓的这句话语速很缓,声音也不大,却掷地有声,沈卿尘眼神微闪,却始终没有回头。
“时间不早了,你吃了药休息一会,阿峥来了我让他过来看你。”桃桓温声开口,深深地看了一眼沈卿尘的背影之后,他终于转身离开。
听到轻轻的关门声,沈卿尘猛地转身,她紧走了两步到了门前,将房门偷偷拉开了一道缝。
看着桃桓渐行渐远的背影,沈卿尘神色微动。
她抬起右手,轻轻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十五年了,曾经威风八面不可一世的定远侯,背影竟然如此萧索落寞……
十五年了,曾经温婉明媚,武功又登峰造极的江湖第一美人,也老了……
沈卿尘抬步,缓缓走到了妆台前,她在妆台边轻轻地坐下,鼓足了勇气抬头看向了镜子当中的自己。
颜色憔悴,面容枯槁,脸色暗淡无光……
她轻轻抬手抚了抚自己的眼角,眼尾处,竟然不知何时悄悄爬上了皱纹,还有她曾经最引以为傲的三千青丝,竟然不知何时夹杂了几根白发。
看着看着,沈卿尘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
当白芨端着药碗进屋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沈卿尘怔怔发笑的模样。
“夫人?”白芨端着药碗的手抖了一抖。
她被沈卿尘的神情吓坏了,以为沈卿尘又犯病了,慌忙将药碗放下,然后飞快地跑到了沈卿尘身边。
“夫人?”白芨又小声地唤了一声,却见沈卿尘回头对她笑了笑,将白芨笑愣了。
“夫人?您没事吧?”白芨小心地问道,夫人的神情看起来倒也不像发病,可是脸上的笑……
“白芨,我是不是老了很多?”沈卿尘忽然对着镜中的白芨开口。
“夫人怎么会问出这么一个奇怪的问题?”白芨笑了笑,转身将药碗端了过来,“您先趁热将药喝了吧。”
“玉枫说我这药还要再喝多久了吗?”沈卿尘接过药碗,皱着眉头看着碗中黑漆漆的汤药说道。
“说了。”白芨从身上摸出一包蜜饯出来,“莫谷主说,这个方子的药您只需要再喝最后一次了,但是他又给您改了方子,大都以调理为主,估计要吃上很长一段时间了。”
沈卿尘轻叹了一口气,一口气将碗里的汤药喝完,又迅速捏了一颗蜜饯含进嘴里。
“夫人,床我已经铺好了,您上床躺一会吧,平日里这个时候,您都已经睡着好一会了。”白芨收好了药碗,又伸手替沈卿尘拢了拢后肩上的头发。
沈卿尘笑了笑,忽然抬手覆上了白芨的手背:“白芨,这些年,辛苦你了。”
“夫人,您这是说的什么话,这不都是应该的吗?”白芨笑着说道,感受到沈卿尘指尖的凉意,她慌忙走到衣架上取来一件披风给沈卿尘披上。
“我今天心情好,不想睡了,你替我梳妆吧。”沈卿尘紧了紧披风上的带子,在妆凳上坐直了身子。
听了沈卿尘的话,白芨先是一愣,继而喜笑颜开地点点头。
“好啊!夫人都十几年没好好梳妆打扮了呢,我这手艺都生疏了呢!”
“是啊!我都差点忘了,咱们白芨的手艺,当年可是江湖一绝呢!”沈卿尘笑着调侃道,她抬头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和白芨,轻叹了一声:“我们两个一起长大,你依稀还是年少时的模样,而我,却已经有了白发……”
“夫人,您若是不喜欢我这个样子,我就散了我这一身功力,陪着您一起老去。”白芨蹲在了沈卿尘面前,抬起头来认真地看着沈卿尘。
沈卿尘闻言板起了脸:“说什么浑话呢?能每天看着你,我心里还能自我安慰几句,觉得时光并没有老去,依稀还是当年你我二人在玉剑山庄玩乐时候的情景,你难道想让我看到一个跟我一样满脸皱纹的老太婆吗?”
白芨被沈卿尘认真的样子逗笑了:“夫人,您若是老太婆,那这世上也就没有美人了!”
“行了,别恭维我了!”沈卿尘抬手捏了捏白芨的脸:“帮我梳妆吧,今晚我的孩子们就都到齐了,我从来没有像今日这么高兴过!”
“好!”白芨笑着站了起来,伸手拿起了妆台上的木梳。
……
玉笙居西边的偏房内,桃夭夭正瘫在椅子上聆听洛冰的喋喋不休,好几次昏昏欲睡都被洛冰一个低吼给叫醒了。
“小姐,您到底有没有在认真听!”洛冰一屁股坐在了桃夭夭对面的椅子上,再次发出一声低吼。
桃夭夭被这声低吼吓了一跳,她一个激灵坐直了身子:“……听,听着呢!”
“听着呢?”洛冰哼哼了两声,“那您倒是说说,我刚才说的什么?”
“刚才?”桃夭夭打了个哈欠,“刚才你好像说到了太后。”
洛冰黑了黑脸:“小姐,您就只记住了太后吗?除了太后,其他人都没记住是吗?”
桃夭夭怯怯地点点头,委屈地开了口:“我也想记住啊,可是我困啊……”
“小姐!”洛冰恨铁不成钢地叹了一口气,“明日一早您就要跟侯爷进宫了,我只能陪您到宫门口,侯爷和桃大人就算对您照顾得再周到,他们毕竟也是男子,若是到了只能女眷进去的地方,他们是不可能陪着您的!”
“我爹说了只是家宴啊,吃顿饭而已,又没有外人,还能出什么事?”相比于洛冰的如临大敌,桃夭夭却不以为然,“太后还能吃了我不成?”
“太后虽然不会吃了你,但是其他人呢?”洛冰依旧忧心忡忡,“万一后宫的其他嫔妃求见,以后还能将人赶出去不成?尤其是薛相这次在黑风山上吃了这么大亏,你以为德妃真的会像表面上看起来那样无动于衷,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吗?”
“也是哦!”桃夭夭后知后觉地点点头,忽然间就精神了起来,她伸手拉住洛冰的衣袖:“洛冰,你跟我说说薛相的事呗?你们都说薛嵩在黑风山上吃了大亏,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我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洛冰憋着笑:“是啊,您连咬了世子一口都不记得了,谁还能指望您记起黑风山上的事情?”
“洛冰!”桃夭夭又窘又恼,一把扯住洛冰的胳膊挠起了她的咯吱窝,洛冰被痒得一直往后躲,一边躲还一边大叫:“哈哈小姐赶紧停手,不然我可就还手了!”
“你还手啊!还手就是以下犯上,我就告到洛云锡那里去!”桃夭夭一边对洛冰穷追不舍一边气势汹汹地开口,话说了一半,忽然猛地一愣,她怎么下意识地扯到洛云锡身上去了?
这都回来好几日了,洛冰刚才曾经有意无意地跟她提起过,洛云锡似乎是受了些伤的,如今也不知道伤势如何了……
趁着桃夭夭发愣的功夫,洛冰终于从她的魔爪下逃了出来,看着桃夭夭紧锁的眉心,洛冰又笑着凑上前去:“怎么?想你那歪脖子树了?”
“是啊。”桃夭夭回神,看了洛冰一眼之后,她诚实地点了点头,“对啊,我就是想那棵歪脖子树了,怎么了?”
“额……”桃夭夭的大大方方反而让洛冰有些出乎意料,微愣之后,她忽然笑着开口:“小姐,您对世子,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