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卷掌上飞燕客

折腰一

美人一笑，英雄折腰。

神都洛阳有一座令全城百姓向往的销金窟，那里是达官贵人们押妓耍牌斗戏的地方。它是位于皇城脚下的教坊司惊鸿楼，楼中无论是女伶还是男优一个个都是美艳不可方物。这地方没钱可进不去。

惊鸿楼前几日从江南寻来了一位尤物，宛若洛神再世。有着西子一般纤弱的身段、妹喜一样倾国的容貌、貂蝉一样婉转的声音。这位花名叫做青绾的姜女还弹得一手好乐，初登台便一曲箜篌艳惊四座。

姜青绾是惊鸿楼的老鸨子给她起的姓名，原本的姓氏和名字无人知晓，除了姜青绾自己谁也不知道。惊鸿楼每夜都有数不清的金主来这里为他人一掷千金，他们从来不会吝惜自己藏在口袋里的金银。

而惊鸿楼既然是开在皇城脚下的教坊司，那它背后的靠山也就毫无疑问了。不过惊鸿楼虽然是专司培养宫妓收容官妓的，但是里面的这些人却都是清一色只卖笑卖艺不卖身的。若是有客人强迫，也是要做好吃官司的准备，当然了想要为这些勾栏人赎身也不是容易的事。

姜青绾的规矩是五天一登台，若是有人想要坏了她的规矩，自有惊鸿楼的老鸨替她镇场子。对于自己亲手引来的摇钱树，惊鸿楼老鸨自然是无比偏宠的，不论是姜青绾要星星还是要月亮都一一顺着她。

这一日姜青绾第三次登台，有了前两次闹得楼中客人为争亲近她的机会而打斗的经验，这一次老鸨早先就安排了龟奴，在她要表演的台子下面看住了。姜青绾今时登台所携的乐器，却是一排鱼皮大鼓。

鼓舞考验舞者的身体韧带柔软度和手腕的力量，尤其是要将鼓舞和伞舞结合起来，更是考验一个舞者轻盈的体重和灵动的身法。姜青绾身穿露腰的红色舞艺，赤着双足立在一把悬挂在半空中的宣花纸伞上如履平地，一步一步走到中间那把白色纸伞上，忽然地向后下腰。

那复杂又绝段的动作令观众们，纷纷为她悬起了一颗心。可是下一瞬她的身影飘然而下，落在台上一张大圆鼓上，捡起上面的一对鼓槌开始了她今夜的表演。鼓声阵阵若千军万马奔腾，舞姿翩翩似惊鸿游龙轻灵。有那么一瞬间，人们还以为自己身处世外桃源天上仙境。

整场表演最令人振奋的是，姜青绾从大圆鼓上重回半空中的细绳。本来绑着油纸伞的细绳轻轻颤抖，可却没有把她摔下来。她抬起左腿来做了一个反手抱腿侧翻的高难度动作，同时腰上缠在裙身上的璎珞叮叮当当的作响，同她脚踝上的铃铛一起发出清脆又连贯的声音。

紧接着姜青绾便又起身来，做了一个神女飞天的舞姿，继而手腕上甩出长长的水袖，凌空腾跃而起来到中间的白伞上。旋转，跳跃。她如同一只轻盈的燕子，不断地在纸伞和细绳上翻飞牵动人的心神。

一场完美而又令人望而生叹的表演谢幕，姜青绾已经悄然无声的离开了现场，可看客们却还没有从神思里回过神。老鸨也没想到，自己看中的摇钱树居然这么的受欢迎，今夜一舞定然会名躁洛阳城的！

“三哥你瞧啊，我没白框大话来蒙你吧，那青绾姑娘可是惊鸿楼新晋从江南接来的花魁，清白人家出身家世也简单。”二楼的看台位置相对较好安静又开辟多个单间，虽然茶水费要比楼下大堂贵上许多，不过胜在清静而且茶水点心也是上乘的好货色。

被喊作三哥的男人挑眉看向旁边说话的人，皱紧眉头：“再清白进了教坊司不也是污潭泥泞中的腌臜物，区区伶人而已何以教你堂堂瑞王府二公子这般惊叹。”对方立马反驳：“青绾她不一样！”

于他而言这位出淤泥而不染的姜姑娘，就如那犯了错被贬下凡的仙女一样，是他心中神圣而不可侵犯的存在。他还记得自己初见姜青绾的那一幕，他回京的船只遇到杀手伏击，是姜青绾冒着被乱剑刺死的危险挺身而出。她分明是个娇弱的小女子，却替他挡下了危机。

三哥见他如此震怒，不禁觉得奇怪：“子坤，你怎么对一个勾栏女子这般重视？”余光里瞥见那女子莲步徐徐离开舞台的身影。

瑞王府二公子江霁表字子坤，与他这个金枝玉叶东宫之尊的皇太子是金兰，从江霁的称呼就能看出来，他们这结义的还有另外的人。

江霁说：“她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因在水上遇到杀手埋伏，差一点儿横尸江面。若非是青绾姑娘不顾自身性命搭救，早已喂了鱼。”

“不过是几个杀手就把你吓成这样，容你下回再碰见，孤替你找回场子就是了。”苏虞如是说。他年少从军行至今十余载，如今北方战事平定两国修好结盟，他留在北方军中也无甚用处，便回了洛阳。

身为帝国的皇太子，苏虞却是个洁身自好的清冷之人，二十五六了身边连一个通房侍婢都没有，这多年过去了竟还是个清白身。

当今天子苏靖与异姓王江英曾是同窗，后来结拜为兄弟，江英辅佐苏靖在当年的夺嫡事件中成功夺得帝位后，被封为异姓王。坊间流传着天子与瑞王之间有着不清不楚的君臣之外的关系，一度令瑞王妃怀疑自家男人和皇帝有染，以致她在生下小儿子之后便吃起了素斋。

江霁自小是在宫里长大的，和苏虞打从会跑会爬就认识了。彼此是知根知底，江霁心里有多少小九九绝对逃不掉苏虞的眼睛，可分别这么多年之后啊，江霁早已不是年少的江霁，他也不是年少的他了。

江霁：“三哥你也老大不小了，皇上可是跟我交代过了，你要是过了今晚回宫后还是个清白人的话。你好弟弟我就要被他安排去肃州那样偏僻的地方当知县了，你也是知道的，肃州那地方多苦。”

“……肃州挺好的民风淳朴百姓纯善。”睁着眼睛说瞎话还不心虚的天下间谁能找出第二个来？江霁可是不管了，说：“我可不管那么多了，总之我已经答应了陛下还有皇后娘娘，你今晚必须开荤！”

想起白天在栖凤殿里，皇后与天子对他耳提面命，务必要找一个貌美又有才华的女子来给太子殿下开荤，他竟一下子就想到了姜青绾。不过这时候他是不可能把自己心中的白月光，让给苏虞糟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