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风摔进坑中半天没有缓过神来,四仰八叉躺着,盯着洞口外渐渐暗淡的星空愣了很久。后来一个东西从上头掉了下来刚好砸到了他的脸,这才让他清醒过来。仔细地听,四周有风声,有坑里头蟋蟀的叫声,还有水敲打石头的声音,再仔细地听,更远处仿佛还有微弱的潺潺的流水声,连日大旱,井都枯了,哪里来的水?可想而知这坑有多深!
不知过了多久,大风开始挣扎着爬起来,动作很小心,生怕弄出什么大的声响来。洞穴里很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他摸索着向水声方向爬去。渐渐发现这个洞穴里头很深,伸手所及是一些凌乱的石块,他的直觉告诉自己这里应该有一条路连接着什么地方。
对大风来说,洞口很高没有人帮忙压根爬不上去,况且敌人很可能还在外面守株待兔,如果到了白天,恐怕更是对自己不利。这是逃脱活命的唯一机会!而远处隐约能听到的流水声告诉他,这里可能连接着一条水路,或许往前爬能找到出口。虽然爬得很慢很艰难,但他知道这里里官道和邯城都并不远,相信一定有活命的转机。有了十年前的经历,他深深地知道,对于一个身处绝境的人来说,勇气和信心是多么的重要。
虽时值夏日,但坑洞里头的温度越来越低,指尖告诉他地面上的土质越来越湿润,这证明他是在往更深处爬行。人在低温黑暗的环境里很容易丧失理智,但对于他来说,这种环境却是再熟悉不过的。自从十年前的事情之后,每次他半夜扒坟掘墓趴在深深的地底下的时候,就会觉得时间又回到了十年前的那些无忧无虑日子,那时候他跟着师傅和兄弟姐妹们一起盗墓觅宝、寻龙点穴,好不快活。因此这些幽暗恐怖的荒坟野冢对他来说却是聊以安慰的东西,而白日里却充满着孤单和不安。直到来邯城做起了捕快,有了自己的一伙兄弟,他才渐渐爱上这阳光下的日子。
坑道越来越宽,甚至开始有细微的风吹过,慢慢地坑道中的人开始弯着腰前进。水声越来越近了,他有些激动,虽然依旧是漆黑一片,但他的脚步越来越急切。突然,他脚下猛地踏空了,身体向前摔去,还没来得及发出惊呼,整个人便堕入了一片浑浊之中,水,终于找到了。
但当他把脑袋从烂泥中拔出来的时候,猛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仍旧看不到天空,仍旧是一片漆黑,这种黑暗和地面上的黑夜是不同的,经验丰富的他能敏锐地感觉出它们之间的差别。
大风此时,正身处一条地下暗河之中,因为旱灾的原因现在是一条烂泥沟,有些地方散发着恶臭。虽然说有河就一定有出口,但身处地下几丈深,出口在哪里,这很难预测清楚。他想起自己十二岁的时候一次同师父师兄挖一个大墓,曾经也挖到过一条地下暗河,那次师徒几个人一直沿着河水上行,地下河流枝杈纵横,人很容易被困死在里头,等他们终于从出口出来的时候,才知道时间已经过了整整三天。而这次他没有同伴照应,身上可能还受了伤,要长时间扎在散发着怪味的烂泥沟里,这情况比当年要糟糕得多。
虽然糟糕,但已无退路,只能碰运气。从小到大,他仿佛总在靠着自己的运气生活,如今无论好运还是霉运,他都已经习惯了。
后半夜,红棉被窗外的雨声弄醒,心里满是欢喜。盼了这么久,竟然、终于下雨了!大颗大颗的雨点敲打在窗棂上、房檐上,凉爽的风曳在柿子树枝上、钻进屋子里,更缭绕在人的心坎上。她躺在炕上唱起了当地的歌谣。“青龙头、白龙尾,小儿求雨天欢喜。大雨落在大田里,小雨落在菜地里。一求天,二求地,三求龙王一口气。天也转,地也转,落下大雨吃饱饭。”
第二天,一家人高高兴兴吃饭,秦氏特意为他们兄妹擀了面条。
“棉,去把你爷留的那罐高粱酒抱来,咱们几个喝两盅庆祝庆祝。”红骁对红棉说着,手上剥着大蒜,他将剥好的蒜瓣放在各人的碗里,“吃点蒜不闹肚子。快去快去。青青,你什么时候能长大陪你爹喝酒呢?”说着捏了捏孩子粉嘟嘟的肉脸儿,青青傻乎乎的乐了。
秦氏嘟囔道:“少喝点,伤身体,还有,别教坏孩子。”
红骁眯眼笑了笑,“知道了,就喝一点,红棉快去。”红骁说着大口往嘴里吸溜面汤,顺势朝红棉摆摆手示意快去快去。
红棉看嫂子默许了,便慢悠悠地朝自家的地窖去了。农人家里大都挖有地窖,这地窖冬暖夏凉,是储藏东西的好地方。因为怕下雨被淹,所以地窖的入口常常砌得老高像一口大井。红棉打开盖在窖口的盖子,踩着里头的梯子下了地窖。红骁爱喝酒,这地窖里头藏了好几坛爷爷留下的陈年老酒呢,每次红骁高兴的时候,都喜欢喝上两盅,而嫂嫂每次都会唠叨个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