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为窦家人难过,为祖父难过,为父母亲难过,也为自己难过。
偌大的汴梁仿佛已经没有了继续待下去的理由。可她又不知道自己该到哪里去。
她想到自己的小侄儿青青和漂泊在外的嫂嫂,希望她们都能平平安安的生活,她想到去天目山寻她们,可是就这样带着一堆坏消息去吗?她想到一个词,家破人亡,这样的词竟然落到了她窦红棉的头上。
她不甘心。她有一腔的仇恨无处发泄,就这么不管不顾地走着、走着,碰坏了一个漂亮的兔子花灯,踩翻了几盆娇艳的秋菊,跌跌撞撞竟然走到了汴河边上。
因为上游连日阴雨,汴水涨了很多,凉风吹来,波翻浪涌,水声清越。在这烟波浩渺的汴河之上,舟船来来往往,运送着粮食货物。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祥和,像极了她窦红棉过去的生活。
但她知道,这这平静的假象下面,隐藏着汹涌的暗涛,在一点点摧毁着她的生活。
该恨谁呢?红骁是被官府和喇嘛杀害的,红石是因为被朝廷征召入伍死去的,父亲是帮助韩山童而死的。
该恨谁呢?可恨这个世道啊,这个黑白颠倒的世道。
在汴梁城喜气洋洋地迎接中秋和花会的假象下面,是各方势力的激烈角逐,人心利欲的风起云涌,无论是在落败糜烂的潘楼东街,还是在繁华崇丽的潘楼西街,本质上都是一样的。
只不过,汴城中的人们在用一种粉饰太平自我麻痹的方式,掩饰着内心的不安和惶恐,但只要是梦总会醒的。
人只有什么都失去之后,才能真正了解那些苦难者,理解他们为什么会不顾一切地揭竿而起,为什么会豁出性命得去战斗。
红骁生来宽厚善良,希望过平静的生活,却一直忍辱负重憋屈地活着,直到死去;红石自小心高狂傲,希望建功立业,却被这乱世啃地连骨头渣子都不剩;卢阳本是个随性开朗的少年,也随着岁月的打磨变了样子。
曾经活泼单纯的少年,一个个被迫卷进这乱糟糟的世道中,没来得及想明白,便迎来了最后的结局。留在家乡的人和背井离乡的人,都以一种不体面的方式离开了人世。徒留活着的人一遍遍地自责、凭吊和悲愤。
红棉想到陆昭,她仿佛理解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