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两个儿子被杀的消息的时候,斋藤道三正在鹭山城外的原野上猎鹰。
春天,莺飞草长,道三纵马在平原上驰骋,轻快的马蹄踏碎了一地的青草,溅起泥土的清香,道三觉得自己仿佛又年轻了起来------已经是超过六十岁的年纪了,时光过去的可真是快啊。
身后只有四个近侍,其中包括去年从女婿信长那里过来的佐久间信盛。
这个青年在经历了杀人的罪行之后,终于开始成长起来了,以后会是个了不起的武将呢!道三这样评价着,可惜没办法成为斋藤家的一员啊。
就算没有义龙那家伙因为被害人未婚妻而提出判决信盛死刑的要求,就算自己一直这样庇护下去,信盛也不可能成为我麾下的武将啊-----从这个青年来到这里的第一天起,我就能感觉到他对信长的感情,那是一种就算为他去死也会义无反顾的心情啊。
尾张的那些蠢货竟然还一直认为这样的主君是大傻瓜?太可笑了!
前面是一片树林,林子的边上有一个小池塘。
“去那里休息一下吧。”
道三命令着,他感觉自己有点渴了,最近总是容易口渴,真的是老了吗?
刚刚在池塘边停下来,远处稻叶山的方向,就看到一个武士骑着一匹马,飞奔着往这里赶过来。
还真是狼狈啊,竟然连马鞍都没有,道三看着来人的方向,自年轻时养成的直觉让他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主公,主公!”
是光秀啊?!
来人正是道三的侄子明智十兵卫光秀。
道三感觉到自己的心在这一瞬间有些微微的抽动。
终于,明智光秀来到了池塘边,道三的面前,苍白的脸色,几乎是从马上滚下来的,手里拿的既不是马鞭也不是马杆,而是一根树枝。
竟然也能看到光秀这样一个沉稳的人出现如此的情况吗?
“主公,义龙殿下在稻叶山城杀死了孙四郎和喜平次少爷啊!”
犹如晴天霹雳!
“什么?!”
“昨天两位小少爷奉主公之命,去稻叶山城看望生病的义龙殿下,今日凌晨时分,日根野备中守宏就殿下突然率兵包围了城中两位少爷的居所,如今已经传出确切消息,两人全部罹难!”
“日根野吗?”
“我来之前偷偷去了趟稻叶山城城下,主公,如今城上已经飘扬起九条桔梗旗了。”
“竟然是这样吗?”
道三自从取得美浓之后,便亲手设计了斋藤家的家徽----二条波纹.
道三表情僵硬,虽然面对如此巨大的变故,他依然直挺挺的站立着,此时若是作出无谓的举动,只会让自己的手下人心惶惶,要保持身为大将的威仪,与其说是此时的应变,不如说是道三历经人生之后所形成的器量。
“光秀,去好好洗一下你的脸吧,身为武士,也不能有损自己的声名。”
“啊?”明智光秀楞了一下,连忙答应着:“是,是,殿下。”
看着光秀蹲在池塘边,道三慢慢的踱步。
恢复土岐家的姓氏吗?
这个怪谁也没用了呢,不是自己一手造成的吗?
道三苦涩的拉扯着马的缰绳,义龙这个儿子,虽然自己一直不喜欢他,没想到竟然也有如此运用形势的能力啊。
他仰望着天空,晴空万里,一望无垠。
真是荒唐啊!
自己的儿子,因为要安定美浓的形势而放出谣言,甚至逼着深芳野(义龙的母亲)说出违心的话,自己是不是用计谋太过份了呢?计算了一辈子,最后反而因为自己的计谋把自己逼到如此的绝境。
真是荒唐啊!
看来只能背水一战了。
道三在心里叹了口气,义龙这个家伙之前在稻叶山城里是在装病啊,现在突然做出这样的举动,应该是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了吧?
孙四郎与喜平次是死在日根野这个本田城主的手里,说明义龙已经取得了美浓本土势力的支持了,怪不得最近安藤守就他们也突然不出现了呢,还有稻叶良通,作为土岐氏时期就出仕美浓的国人众,自己最近召见他,却一直声称自己病了。
对此竟然没有产生一丝警觉,难道真的是因为老而迟钝了吗?
大势已去了啊!
道三预感到了自己的下场,如此形势,已经万难挽回了啊。
没想到,自己的一生如此精彩,最后的落幕竟然变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真是可耻啊!
“让老臣们马上去鹭山城大殿集合吧!”
道三对着自己的侍从与助说道。
“是!”与助立刻上了马,往鹭山城方向驰去。
“光秀。”
“在!”
道三既然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结局,他决定要对后事做出一些他原本就想好的安排。
首先,眼前的这个侄子,明智十兵卫光秀,不能让他与自己一起去赴死,这个青年从小就在自己的教导下成长,光秀的器量足以包容天下,我一生阅人无数,像他这样胸怀大志的人,少之又少啊,他的才能不能就此埋没了。
“在京都,有我的夫人万阿,自我还是个卖油郎的时候,她就跟随着我,我一生经历的女人很多,而她是最出色的。”
“啊?”
“你去京都吧,她就拜托给光秀了。”
“殿下----”
“不要说了,按照我的命令去吧!”
十兵卫光秀意识到了这是道三对他做出的安排,殿下难道已经绝望了吗?想到这里,不禁哽咽起来。
“你这是干什么?不要哭哭啼啼的,快去吧。”
“殿下,让我与您一起战斗吧!”
“愚蠢!你留下来有什么用呢,你的才能可不是用来浪费在这种地方的啊!”
“殿下!”
“闭嘴!”
道三恼怒的用马鞭抽了明智光秀的肩膀,怒目圆睁的看着他。
“连你也要违背我的命令了吗?!”
十兵卫光秀泪流满面的跪在地上,向着道三磕了一个头,起身牵过马,向着西边而去。
“呼-----”
道三吐出一口气。
“七郎。”
“在,殿下!”
看着一脸奋勇表情的佐久间信盛,道三微微一笑,道:
“你回清州城去吧。”
“什么?!”佐久间信盛似乎因为这个决定大感羞耻,涨红了脸,道:“信盛不能听从殿下的这个命令!”
“你这个家伙,还是这么急躁呢!”道三冷冷的道:“我还有命令给你呢!”
“哦?”原来是要自己去清州请求信长公的援兵吗?佐久间信盛立刻想到这个,是啊,如今的形势,道三殿下处于绝对的劣势,那么,尾张的信长,是他唯一可以依靠的援助了吧?想到这里,信盛不禁为自己刚刚的举动感到羞愧,自己还是不够沉稳呢。
“你去清州告诉我那个女婿,他绝对不可以派兵前来救援!”
“啊?啊!”信盛简单的脑袋里因为如此剧烈的变化而无法转过弯来。
“我有一封信,要你转交给信长,这封信至关重要,一定要亲手交到信长的手里。”
说着,道三从马兜里取出炭笔,在自己的衣袖上写了起来。
写完之后,用腰间的小太刀割下了这段衣袖,交给了佐久间信盛。
“不容有误!”
佐久间接过衣袖信,楞楞的看着道三,虽然不知道信的内容,不过,道三殿下如此的郑重其事,自己完全没有拒绝的理由啊。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