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兴四年,泰始二年的十二月某日,是司马炎篡位登基一周年的日子,同时也是大晋正式建国的日子,为了纪念了这个光辉伟大的时刻,晋廷群臣自然少不得就早早上书,恳请司马炎郊祀天地,感谢上天归命于晋,同时也祈求上天赐下洪福,保佑晋国千秋万载,永统河山。
心中牵挂久拖不决的蜀中战事,司马炎原本不想举行这种尽是繁文缛节的活动,无奈群臣坚持,都说司马炎登基这一年来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如果不拜谢一下天地实在没向办法向老天爷交代,司马炎也不好太拗群臣之意,也只好答应了在登基一年这天举行典礼郊祀天地也让中正高官们为主的晋廷权贵顺便用这个借口,选拔一些中正大院出身的子弟正式入朝为官。
一切都安排妥当之后,这一天也很快到来,按照规矩,包括刘禅在内的晋廷权贵都早早来到了宫门前等候,准备陪同司马炎出城祭拜,然而在出宫期间,司马炎却仍然还是难以忘记已经很久没有消息的西蜀战场,又总是有一种心惊肉跳、心神不宁的不祥感觉,所以司马炎干脆向统领御林军的中领军羊祜吩咐道:“叔子,今日若有蜀地战报送来,必须马上呈报到寡人面前,不得延误。”
也是凑巧,羊祜才刚答应的时候,近侍何融就捧着一道奏章快步跑到了司马炎的近前,行礼说道:“启禀陛下,镇西护军王琛有本自蜀中送来,请问陛下,是否立即御览?”
司马炎也不吭声,只是赶紧接过奏章展开细看,结果只是匆匆读得一遍,司马炎的脸色就变了,还忍不住脱口说道:“石苞病了?这么不巧?”
“大司马病了?什么病?”羊祜也是大吃一惊,忙问道:“那我们的军队怎么办?”
“说是染了风寒,病势沉重,不能掌军,还打算撤军返回汉中。”司马炎皱着眉头说道:“王琛和刘原怕前功尽弃,不得已之下只能是出示朕的密诏,让王琛暂领主帅一职,统领朝廷大军继续平叛。”
“密诏?陛下你给了王琛密诏,让他可以接替大司马统兵?”
羊祜更是吃惊,见司马炎点头后,羊祜还忍不住叫起了苦来,说道:“陛下,恕臣下冒昧说一句,这事情你有些太大意了,临阵换帅,自古就是兵家大忌,王琛又毫无统兵经验,让他仓促取代石苞统兵,恐怕会给伪汉贼军以可乘之机。”
司马炎当然不会说自己是担心石苞谋反才暗中给了刘原那道密诏,迟疑了一下之后,司马炎硬着头皮说道:“朕也是为了预防万一,石苞年纪太大,军旅颠簸又异常辛苦,指不定就会出现什么意外,所以就下发了这道密诏。只是朕真没想到,这道密诏居然还真的用上了。”
言罢,司马炎又自我安慰的说道:“虽然是临阵换帅,但是临阵换帅也没有大获全胜的先例,当年信陵君取代晋鄙为帅,不也照样在邯郸大破强秦,取得了不世之功嘛。”
“但问题是,王琛有信陵君那样的能耐吗?”羊祜忧心忡忡,说道:“陛下,谨慎起见,你最好还是下一道诏书让王琛尽快撤回汉中,待石苞病情痊愈,或者是另选能征善战的宿将统兵,然后再进兵平叛不迟。”
“祭祀了天地,回来再说吧。”司马炎十分无奈的说道:“好在王琛为人谨慎,即便不能统兵大胜,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大的闪失。”
木已成舟,羊祜也只能是无可奈何,当下司马炎上辇出宫,到宫门前与以贾充、司马孚为首的文武百官会合一处,然后便浩浩荡荡的乘辇,直赴去年司马炎受禅登基的祭坛而来。
顺利到得目的地后,司马炎下辇休息,晋廷的文武百官和达官权贵则赶紧到台下列队守侯,同时宫人也赶紧布置三牲祭品,然后还是快到吉时的时候,司马炎才在太常的邀请下步行登台,准备祭拜天地。
颇巧,上台期间,司马炎恰好看到被封为公爵的刘禅站在一帮司马王爷下首,毕恭毕敬的向自己行礼,一时心血来潮之下,司马炎便暂时停下了脚步,向刘禅微笑问道:“安乐公,许久不见,近来可好?”
“托陛下洪福,臣下一切安好。”刘禅赶紧回答,又主动问道:“陛下近来可好?”
“不太好。”司马炎给出了一个让刘禅意外的答案,说道:“托了你的那个旧臣子张志之福,朕近来每日最关心的就是蜀中战事,也不得调动关中、汉中和司隶数十万民夫为蜀中运送粮草军需,操够了心,费尽了神啊。”
“都是臣下的错。”刘禅很憨厚的答道:“如果臣下当时没有任用这个逆贼就好了,倘若臣下当初早早就废黜这个逆贼,陛下今日又何至于这么操心劳神,蜀中军民又何至于再遭战火涂炭?”
“安乐公,你这话是不是有点言不由衷了?”司马懿最小的儿子琅琊郡王司马伦,在旁边微笑说道:“其实你最后悔的,应该是当初没有重用这个张志逆贼,没有早早让他继承诸葛亮的丞相之位,让你可以继续在蜀中称帝吧?”
话音未落,一堆司马王就已经笑成了一团,刘禅则是急得在大冬天里直接冒汗,赶紧说道:“郡王误会了,臣下那敢有这样的悖逆念头?臣下该死,臣下是真的后悔当初没有罢黜这个逆贼啊。”
说着,刘禅还赶紧向司马炎双膝跪下连连顿首,显得惶恐之至,司马诸王见了更是大笑,司马炎也被刘禅的紧张模样逗乐,微笑说道:“安乐公,平身吧,朕不过是随口与你戏言几句,你何必?”
司马炎说到这里就自行打住,因为司马炎突然看到,他的近侍何融又捧着一道奏章快步跑到了旁边,神情还显得十分焦急和慌张,司马炎见了也马上感觉有些情况不对,忙向何融问道:“何事如此慌张?那来的奏章?”
“回禀陛下,是蜀中战报,十万火急。”何融硬着头皮答道。
“打起来了?”其实一直希望速战速决的司马炎心中一喜,忙追问道:“战果如何?有没有擒杀张志逆贼?”
“陛下,恕罪。”
何融的吞吐回答让司马炎立即发现情况不妙,旁边的一堆司马王也人人心头一惊,全都明白肯定不是什么好消息,跪在司马炎面前的刘禅也悄悄用眼角余光观察何融的表情,心中暗暗狂喜,脸上却依然保持着惊恐神情。
这时,司马炎已经不再追问,只是劈手抢过了何融捧着的奏章打开观看,结果只是粗略看了一下内容,司马炎的脸色就一下子变成了铁青色,双手紧攥奏章还全身发抖,然后还忍不住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么一句话,“张志逆贼,朕誓杀汝!”
“陛下,出什么事了?”
司马伦好奇打听,司马炎却不肯回答,只是低头凝视刘禅双目,把确实心中惊慌的刘禅盯得是在大冬天里全身汗出如浆,身体颤抖不止,然后司马炎才一字一句的说道:“安乐公,恭喜你了,你的忠臣张志在绵竹和涪县两次大败我们大晋王师,杀得我们大晋王师死伤惨重,还已经逼得我们大晋军队主动放弃剑阁以南的土地城池,撤回剑阁以北了。”
司马炎的话还没有说完,旁边的一堆司马王和司马炎的亲信就已经是个个面如土色,知道后果的羊祜更是面如死灰,刘禅则是拼命磕头,流着眼泪哀号道:“微臣该死,微臣罪该万死,微臣是真的后悔任用那个逆贼,微臣现在是真的恨不得把张志那个逆贼千刀万剐,车裂处死啊!”
司马炎不吭声,只是继续怒视刘禅,胸口不断起伏,显得情绪已经激动到了极点,羊祜一看情况不妙,忙上前低声说道:“陛下,大庭广众,千万不能乱了人心,还请陛下即刻上台祭祀,以此稳定民心。”
拳头攥得青筋暴跳的继续怒视了刘禅许久,司马炎突然把那道该死的奏章塞给羊祜,然后扭头快步上台,结果又因为情绪过于激动的缘故,上了几层台阶之后,司马炎还一个趔趄摔倒在地,身后的太监也动作慢了一拍没能及时搀住,让司马炎在大庭广众之下摔了一交,出了一个大丑,也让台下晋廷百官全都心中一跳,隐约生出不祥之感。
“陛下。”
两个太监赶紧把司马炎搀起,丢了大脸的司马炎则奋力推开这两个太监,吼道:“拖下去,砍了!”
“陛下饶命。”
两个太监哀号求饶的时候,至今还在以额贴地的刘禅,也用双手抓紧了地上的冰凉土地,心中喃喃,“父皇,相父,大将军,你们的在天之灵看到了没有?你们后继有人了,后继有人了。”
原本应该庄严肃穆的郊祀大典也因此不得不草草收场,结果青黑着脸走下了祭台后,司马炎又接连不断的下令,先是命令关中地区进入战备状态,又命令把刘禅带回安乐公府,再加一倍卫士看守,不许任何人与刘禅接触,又命令贾充、荀勖与司马孚等亲信重臣即刻回宫议事,然后才快步冲上车辇,黑着命令立即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