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二十二是中伏天,可以说是一年当中最闷热的一天,虽然现在是上午巳时,炎阳威力尚未充分显现,而且陈家坞这一带林木茂盛、又有碧波千顷的西湖吸纳暑气,但在这样的酷暑天气赶路,还是觉得热不可当。
跟随陆葳蕤来明圣源的有两个执事、三名府役、两个仆妇,还有就是短锄和簪花这两个小婢,这时都想早点赶到陈家坞好好歇一会,他们可是一大早就赶路了,葳蕤小娘子为看花可真是心急啊。
绕过那片松林,倚山而建的陈家坞堡就巍然显现在众人面前,冉盛指点着坞堡热情洋溢地向陆府仆役介绍着陈家坞如何如何的好,山清水秀、人情和美——
陆葳蕤撩开牛车前稍的纱幔看着前方那岿然屹立的坞堡,一颗心“怦怦”的跳得厉害,对着跟在车边的陈操之轻轻招了招手:“陈郎君——”
陈操之靠近一些,就见陆葳蕤探头出车窗,伸一根嫩如葱白的食指,指着坞堡后面那座青翠山峰说道:“这是九曜山——”
陈操之微笑道:“是了。”
陆葳蕤道:“陈郎君的的那幅《山居雪景图》画的就是这九曜山和陈家坞,画上白雪皑皑,现在是满目青翠,不过隐约也能辨得出来。”
陈操之道:“画笔太拙,不能表现美景之万一,这次葳蕤小娘子可以好好赏看。”
陆葳蕤“嗯”了一声,与陈操之目光一接,便即分开,真有千言万语,却不得尽情倾诉,只能说些浮泛言语。
眼看着坞堡渐近,陆葳蕤有些心慌起来,又轻唤道:“陈郎君——我,我不去了吧?”
陆葳蕤与陈操之说话时,短锄和簪花两个小婢就紧走几步,与那两个仆妇咭咭格格说话,嘴巴不得停。
陈操之知道陆葳蕤的情怯,含笑道:“过门而不入怎么行,我不都见过陆使君和张姨吗?”
陆葳蕤晕红上颊,瞟了陈操之一眼,微嗔道:“陈郎君取笑我!”
陈操之低声道:“你来,我非常欢喜。”
陆葳蕤脸更红了,不再说话,只一直看着陈操之,陈操之头戴缣巾,身穿白色细葛长衫,走起路来大袖微摆,从容飘逸,侧面看过去,眉如墨画,鬓若刀裁,高挺的鼻梁显得峻拔不凡,嘴唇抿着,车窗外阳光彻照,陈操之的额角微微有些汗珠——
短短三里路,陆葳蕤感觉走了好长时间,又觉得只是一瞬,等快到陈家坞大门时,才回过神来,唤道:“簪花,上车来——”
牛车停下,陆葳蕤让簪花上车帮她整理妆容,簪花左看右看,低声道:“小娘子,你很美了,谁看了都要赞叹——”
陈操之在车窗外说道:“葳蕤娘子,我先进去,请我嫂子来接你,这样方便一些。”
陆葳蕤一愣,问:“是丁氏嫂嫂吗?”
陈操之道:“是,昨日来看望我母亲的。”
陈操之让冉盛和来德先招呼陆府各执役,他快步进到坞堡,一撩袍裾径直上二楼母亲的房间。
陈母李氏正与丁幼微在南窗下絮语,见陈操之带着风进来,一起转头看,陈母李氏笑道:“幼微你看六丑,满头大汗的——杨太医和尚值送走了是吗?过来,娘给你拭汗。”
陈操之脱履走过去,跪坐在母亲身前,身子前倾,让母亲用绢帕给他拭汗,说道:“娘、嫂子,吴郡陆使君的女儿游明圣湖,我正好遇见,便请到坞堡饮一杯茶,现在已经到了堡外。”
丁幼微一双妙目顿时睁得大大的,非常惊讶,看小郎的脸色,微微的泛红了。
陈母李氏完全不知情,赶紧道:“陆太守的女儿啊,快去请进来。”就要站起身亲自去迎。
陈操之搀着母亲,眼望嫂子丁幼微:“嫂子,请你去接陆氏小娘子上来吧,底楼客厅人太杂。”
丁幼微明白那陆氏女郎不是来游明圣湖的,而是与她一样,是听闻陈母李氏身体欠安前来看望的,吴郡来此可有八、九日路程啊!
丁幼微既为陆葳蕤的痴情和孝心感动,也为她这样做感到担心,在钱唐陈氏尚未成为士族之前,小郎与陆氏小娘子倾心相爱之事若传扬出去,那将会引起轩然大波,对小郎极为不利,赶紧起身道:“阿姑、小郎,我去接陆氏小娘子进来,阿姑莫要下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