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凌波梳着妇人的高髻,容色白净、眼神清亮,婚后体态丰腴了一些,与夫君徐邈甚是恩爱,若说以前冯凌波对陈操之有着怀春少女朦胧的爱慕,现在则转变为温醇悠久的亲情,冯凌波没有兄弟姐妹,她把陈操之当作自己嫡亲的兄长,尤为关心义兄的婚事——
刘尚值、陈操之、顾恺之、徐邈、陈尚等人在正厅赴宴,冯凌波就在小厅与小婵说话,隔帘听夫君徐邈与义兄陈操之饮酒笑谈。
小婵把自己知道的关于操之小郎君和陆小娘子的事一一告知,冯凌波既欢喜又担心,很想见一见陆葳蕤,小婵道:“陆小娘子常去瓦官寺看小郎君作画,凌波娘子可以去瓦官寺与陆小娘子相见。”
正这时听得有客来访,陈郡袁通、琅琊诸葛曾,却是来请陈操之与祝英台辩难,陈操之若胜,即以六十万钱相赠,而祝英台则要终生不娶、退出建康回会稽——
小婵道:“小郎君不会赌的,老主母在世时说过不让小郎君与人赌博。”
冯凌波笑道:“辩难不算是赌博吧。”
小婵道:“祝郎君与我家小郎君是好友嘛,我家小郎君怎能为了六十万钱坏人家祝郎君姻缘。”
冯凌波点头道:“小婵说得对。”
陈操之果然拒绝了,袁通、诸葛曾已听说祝英台与陈操之曾在吴郡同学,以为陈操之抹不过面子,便道:“祝英台输了辩难就终生不娶,这只是笑谈,我二人不会这么苛刻,这其实是给他一个警醒,上虞祝氏想娶谢氏女郎,无异于痴人说梦。”
祝英台就是谢道韫、谢道韫就是祝英台,怎么可能婚嫁!别人不清楚,陈操之却是明白的,但不论怎样,他都不能接受这场辩难。
袁通、诸葛曾怏怏告辞。
此时已近亥时,刘尚值也告辞回寓所,相约明日赴瓦官寺看壁画,刘尚值现已搬出陆府,在朱雀门外租了一处三合院宅第,颇宽敞,还邀陈操之搬过去与他同住,顾恺之不许。
陈操之笑道:“我与三兄要在长康这里长住了,秦淮河畔虽有江护军赠的一片宅基地,奈何囊中羞涩,无力营建。”
顾恺之道:“子重要建宅第,我赠三十万钱,再借你七十万钱,明日我就去禀知家尊。”
刘尚值笑道:“吴郡四姓,顾、陆、朱、张,我钱唐刘氏万万不能比,我也勒紧腰带咬牙赠助十万钱吧。”
顾恺之大笑。
徐邈道:“那我写信禀知家父,赠助十万钱。”
徐氏是南渡庶族,在京口虽有些田产,但慢说与顾氏比,就是与钱唐第一大庶族刘氏比也是远远不如,赠助十万钱应是比较吃力了。
陈操之摇头道:“暂不会考虑此事,我钱唐陈家坞的方形楼堡还在负债营建,哪里还有能力在建康营建宅第,若有合适的则租赁一处寓所。”
顾恺之道:“租什么,就在我这里住,莫不是三兄与子重有寄人篱下之感乎?”
陈尚、陈操之连道:“没有没有。”
顾悦之、顾悯之去张府拜访归来,命管事传顾恺之去相见,顾恺之见这么晚了父亲还要召见他,不知有何事,赶紧过去拜见父亲和叔父。
顾悦之道:“虎头,听说你画了一幅江东三俊图,呈来让我一览。”
顾恺之画先祖顾荣和陆机、陆云三人像,意欲与陆氏和解,这事他曾向叔父顾悯之和外舅张安道禀报过,顾悯之官居御史中丞,与五兵尚书陆始、左民尚书陆纳经常在台城和其他聚会上相见,却从不交谈,这在南渡的王、谢诸人看来实为可笑,顾悯之也觉得这四十年前旧怨没有必要耿耿至今,不过要不要与陆氏和解,还要等兄长顾悦之来了再定,张安道则已答应愿意居中斡旋——
顾恺之即命侍僮去书房取那幅已画成的《江东三俊图》来,顾悦之手捻银髯,细看画中人像,问:“陆士衡、陆士龙之像以何为本?”
顾恺之道:“是陈子重向陆氏女郎借了曹不兴画的二陆像让我临摹。”
顾悦之笑了笑,点头道:“画得不错,颇具神韵,这画上的二陆拟思妇诗及画跋是谁所书?”
顾恺之道:“是陈子重所书。”
顾悦之道:“画跋寥寥数语,述顾、陆二氏世谊,让人追思怅惘啊。”
顾悯之道:“兄长之意若何,陆氏可和解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