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坞大管事来福领着仆役杀猪宰羊,让全氏、丁氏的百名私兵饱餐一顿,然后每人赠苎布一匹,一匹苎布约值三百五十钱,全氏、陈氏私兵都甚是快活,拜谢了陈氏族长,在斜阳照映下踏上归途。
来福之妻曾玉环知道操之小郎君要去祭奠老主母,已备好祭祀物品,由来震驾牛车先期送去玉皇山陈氏墓园。
从陈家坞至玉皇山有八里路,若步行前往,到达时必然天色昏黑,陈操之骑马前去,冉盛自然也要去,宗之呢,就坐在陈操之坐骑的前鞍,这十二岁少年颇为兴奋。
谢道韫骑着褐色牝马,她也要去祭拜陈母李氏,两名忠心耿耿的谢氏私兵策马跟随,谢道韫的贴身侍婢柳和因风跟出坞堡大门外,望着谢道韫道:“榭郎君——”
谢道韫道:“你二人不要跟来——”打马跟着陈操之去了。
柳絮看着陈操之、谢道韫一行转过方形坞堡不见,对因风悄声道:“道韫娘子去祭奠陈郎君的母亲了,我听小婵说,那陆小娘子也没来祭拜过吧。”
因风道:“小婵说,陈郎君母亲出殡时,陆小娘子派了一个叫短锄的侍婢来代她披麻戴孝,也算很难得了。”
柳絮不说话,过了一会,问道:“因风,你说我家娘子终身大事可怎么办,再有一个多月就是道韫娘子二十岁的生日了,道韫娘子不急,我都急啊,因风,你不急吗?”
作为谢道韫的贴身侍婢,谢道韫嫁去哪里,柳絮、因风肯定是要跟过去了,或是做妾侍、或是配与家仆为妻,柳絮也快十八岁了,既为道韫娘子急,也为自己急——
因风抿嘴笑道:“咱们急有什么用,难道你还能说,阿元娘子,你这么喜爱陈郎君,怎么不嫁她?”
柳絮赶紧朝左右看看,坞堡岿然,暮色下柳树成行,其他人都在数十步外,便也笑道:“我家娘子也真是好笑,你一女子要与人家终生为友,不就是想长相厮守吗?我一小小婢女都明白这个道理,难道陈郎君会不明白我家娘子的心意?”
因风道:“陈郎君那么聪明的人怎么会不明白,他是装聋作哑呢。”
柳絮不忿道:“陈郎君装聋作哑,这不是误我家娘子终身嘛,他如果不喜欢我家娘子,就应该明明白白对我家娘子说——”
因风问:“怎么说?”
柳絮愣了一下,强言道:“陈郎君应该说,英台兄,我不喜欢你,你别跟着我——”
说到这里,柳絮笑将起来,说不下去了。
因风道:“陈郎君若是象你这么说,那就是羞辱我家娘子了,陈郎君温润君子,伤人的话怎么说得出口!其实呢,我家娘子也知道陈郎君要娶陆氏女郎,你看,陈郎君绕道去华亭探望陆氏女郎,也是对我家娘子表明他的心意,陈郎君是一定要娶陆家娘子的。”
柳絮道:“那怎么办呢,难道我家娘子就真的终身不嫁了?安石公、万石公也不同意啊。”转念又道:“若是陈郎君把陆氏女郎和我家娘子都娶了怎么样?”
因风比柳絮还小半岁,却比柳絮稳重得多,冷静地问道:“两个都娶?那么谁为妻?谁为妾?”
柳絮踌躇道:“我家娘子不用说了,陆氏女郎肯定是不会做妾的对吧?”
因风道:“不要说谢氏、陆氏,就算次等士族女郎也绝没有给人做妾的道理,除非是庶族寒门要高攀,才肯把女郎送人做妾。”
柳絮叹息一声,说道:“陈郎君一意要娶陆氏女郎,那我家道韫娘子怎么办呢,道韫娘子心高气傲,好不容易遇上个陈郎君,两个人很说得来的,却是无缘!”
因风也幽幽一叹:“其实我看陈郎君对我家道韫娘子未始没有情意,只是呢,陈郎君知道娶两个是不可能的,鱼和熊掌难以得兼嘛,所以——”
柳絮“哼”了一声道:“那陆小娘子哪里有我家道韫娘子好呢,陈郎君却选了陆小娘子!”
因风道:“陈郎君也难呢,你以为他选谁就是谁啊,陈郎君和陆小娘子的婚事不也是遥遥无期吗,陈郎君若选的是道韫娘子,安石公、万石公恐怕也不会答应吧?至少不会轻易答应。”
柳絮道:“这就怪了,安石公为什么会同意道韫娘子跟着陈郎君去会稽公干?当时调换一下,让道韫娘子和遏郎君在一起不就行了,这不算难事啊。”
因风摇头道:“这个真是想不明白,不过我认为安石公肯定想得更远,咱们不要杞人忧天,好生服侍道韫娘子就是了。”
柳絮点点头,却又道:“我总觉得道韫最终还是能嫁给陈郎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