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惊梅轻笑，燕渡虽然面上跟成熟男子一般话少面冷，但性子里还是大男孩的样子。也许是这世间和他二人再无瓜葛，燕渡也乐得自在，越来越不约束于这些，甚至戏弄起人来。

陆府三房可不像陆惊梅和燕渡这般轻松，陆尚听闻苏怀瑾约了陆嘉琦去上元节，更是坐立不安的。说是女儿到年纪该嫁人，可怎么说也是自己养了多年的，就这样看她走向别人内宅里，如何心里也是不舒服的。

三房夫人李芳玉顺着陆尚的气，比起陆尚，她看的倒是清楚的多。陆嘉琦心思根本就不再苏怀瑾身上，恐怕这个亲事是成不了的。

捻起一边的蜜饯喂到陆尚嘴里，李芳玉笑的得体，这么多年来她早就将陆尚的性子摸个清楚，安抚自家男人还是不成问题的。“老爷，儿孙自有儿孙福，怕我们多说孩子心里也是不开心的。”

被发妻一颗蜜饯塞进口中，陆尚嘴上再多的话也说不出口，罢了罢了，便如自家夫人说的，儿孙自有儿孙福罢。

上元节来得快，陆嘉琦早早地梳妆好了坐在堂屋里等着。斗笠戴的安稳，倒不是因为什么怕陆家小姐被人看了去，不知怎么的，总是觉得今晚上要发生什么事，纵使是满街的吆喝和绽放的烟花也没能把她心底的那份担忧抿了去。

总觉得是有什么冲着她来的，为了堤防被人盯上，还是掩了面貌去安稳些。

好在上元节许多官家小姐也掩面求安稳，毕竟怕有登徒子看面容姣好的姑娘死缠烂打轻薄了去。

二喜子是夸苏怀瑾面冠如玉也不是没有道理的，苏怀瑾清瘦高挑，面目白皙，身为永安侯世子没有半分的架子，倒是端的一方公子姿态。确实是担得起一句君子如匪，如琢如磨。

饶是陆嘉琦心有所属，乍得一看见一个身穿浅色衣袍，提着花灯在门口等着的人，心头也不免一动。苏怀瑾生的确实好，若不是珠玉在前，恐怕自己也会心醉。

不过了悟无心娶她便休，现下看来苏怀瑾也不免为一桩好亲事。

虽然陆嘉琦带着斗笠，但话语间柔柔糯糯的，软甜的很，他也轻声与她交谈着。永安侯是马上侯爷，一贯的兵人作风，家中倒是没有像陆嘉琦这般柔软的女子，陆嘉琦软糯的性子倒也是正中苏怀瑾的心思。

柔软的姑娘，总能激起别人的保护欲的。

了悟风风火火的冲下山来之时陆嘉琦早已不在陆府，府门口看守的人提了一句是与苏怀瑾公子去看花灯了，了悟点头冲进人群去。

上京看花灯的地方不过是护城河附近，长干桥上陆嘉琦看着河里放的莲花河灯出神，怔忪间，苏怀瑾已经将一盏河灯递给她，“看你一直看着河灯，想你可能喜欢，便自作主张买了一个给你。”

说是买的，这河灯与河中摇曳的那些又是不同，金线绣的边银丝勾蕊，怎么看也是永安侯的手笔，怕是出来的时候早就想了她可能会喜欢这些，提前准备的吧。想着苏怀瑾这人与永安侯府的武夫不同，细致的让人毫无别扭尴尬之感。

轻声说了一句谢，接过他手中的河灯，在岸边点了，放进水里去。因为斗笠长的碍人，陆嘉琦小小的撩起一些，精雕的容颜在灯火的掩映下更加秀丽，苏怀瑾袖下的手一抖，竟生了想要触碰的心思。

陆家真的是会养女儿，老大陆思晴已经是京城名姝，原来这陆嘉琦也不逞多让，恐怕不是陆家嫁不出女儿，是不舍得嫁女儿吧。

伸手扶了一把摇晃着站起来的陆嘉琦，苏怀瑾摸摸脖子，羞涩了几分。“马上要放烟火了，我们去瞭望台吧。”

浅浅的应了，身边的二喜子有眼色的让陆嘉琦搭着手。陆嘉琦平日里少出门，怕是没见过那么多人。上京的冬日里冷，穿的又厚，怕是身子有些不舒服了。再加上这几日陆嘉琦郁郁寡欢没吃多少东西，肯定是身体挨不住了。

燕渡搂着陆惊梅的肩膀优哉游哉的跟在了悟后头，看着街边的糖葫芦要买给陆惊梅，就连那些做工不甚精致的面具也要买来给陆惊梅带上。

从前的陆惊梅可未曾招架过如此爱热闹的燕渡，偏偏这人把东西往她手里塞的时候还冷着一张脸，像是她给他求来的一般。

上京街上人挤人的，要么是鸳鸯眷属，要么是各怀春情的，都没工夫去打量旁人。就算是有来寻佳人才子的，也都在秀台那边晃荡。

坠着燕渡的脖子，陆惊梅垫脚将唇印在燕渡脸颊上，看燕渡蓦然睁大的眼睛眼中的笑意更甚。娇软的凑在燕渡耳畔，似是撒娇的说了一句：“我今日有些乏了。”

见过傲然而立的陆惊梅，见过悬悬欲泣的陆惊梅，见过一脸懵懂的陆惊梅，倒还是头一回看见如此依恋的陆惊梅。将人捞到怀里，将头埋在她肩膀处，嗅着鼻尖萦绕的让人安心的气味，燕渡声音传到陆惊梅耳朵里显得有些闷。

“怎么今日如此粘人？”也许是今日的氛围太好，连带着燕渡都变得软暖了不少。软玉温香在怀，何况是心中珍视之人，怎能不放下男儿挺立身段。

看燕渡软下来的态度，陆惊梅眼中柔情增意不少，手轻缓的附上燕渡的发间，一下一下的顺着，不自觉的也放轻了自己话语的调子。“从前的人生是为了天下人，今后，便为了我和孩子吧。”

听她话中有话，燕渡一下抬起头，一双眼还带着些红润，含着光望着陆惊梅。莫不是真的如他所想，陆惊梅口中的孩子……

被燕渡一双发光的眼睛盯着，似是漫天的孔明灯和星辰都不比他这双眼璀璨，让他这样看着，心里像是灌了蜜糖，曾经经历的那些刀山火海的波折，与之相比都不值一提起来。

“是啊，孩子。”轻轻浅浅的一句话，伴上陆惊梅浅淡的笑意，合着她做妇人打扮的发髻，几缕碎发随在耳畔，蓦地给她也生出一份为人妻，为人母的柔软。

其实，早就该有感觉啊。这几日她未曾饮酒，吃食也清淡，只是他不曾去想这些，总觉得天道对他二人极为苛责，已经是逆天改命，与世人背道而驰，又怎么会留下半子。没想，还是给网开一面，让他能享天伦。

前几世未能尝的，尚未见的，如今都有了，心中说不乐是假的，只是想着一个软软的团子围着他喊爹爹已经心软成不知道什么样子。

待他心思走的明朗了，陆惊梅被冬日浸染的微凉的手指触上他的面庞，沾染上面庞上咸湿的泪。

“多大的人了，还哭。”话语中的笑意是不浅的，可眸间的湿意也是真的。

好在求仁得仁，现世安稳。

第一百六十三章蓦然回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