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的屋子里传来四声低沉的摆钟报时声,凌晨四点钟,海棠花未眠。南星突然想到川端康成的这句话。
躲在窗帘后的阴影里,南星脑中万念丛生却又一无所有。不知是树,路灯还是什么的影子,透过窗帘的缝隙映在墙壁上,像是谁眼中的两个人,肩并肩依偎着,矮个子的长头发像是个女人,高个子的短头发侧揽着她,时不时凑过头来,偷亲她一口,一如从前的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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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扔在地板上,早就已经没电了,从她发完最后一条决绝的分手短信后,她就这样坐在地板上,很痛苦,心里很闷,喉咙很涩,但是哭不出来。
他的回复很简单,只有两个字:好吧
03
毕业后,南星的生活节奏很快,接二连三的打击,不光让家里背上了债务,一向健谈的南爸爸好像老了十岁不止,疲惫苍老,脾气也变得烦躁易怒起来。南妈妈有时打过电话来,说不了几句,便没法开口只是对着南星哭。
熬过了最艰难的时候,南星好像突然比过去所有时候都成长的快,家里的债务虽然还没还清,不过好在都在计划中,再有一两年,便可以还清了,南爸爸虽然再也不像从前一样,但脾气总也好了一些,南妈妈在饭店帮忙做事,一家人总还是回归了正常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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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年,有人追求或是想要追求南星,都被南星委婉的拒绝了,有时南星也会想到他,想到感情,心里的某个地方开始隐隐作痛,然后将结痂的伤口伤口渐渐撕裂,黑暗和痛苦从心底迅速蔓延开来,将她包围,夺走所有的温度和生机。
两个多月前,她接到一封邮件,发邮件的人自称桑卓,说是她的一位故人,有些事情想要请她帮忙,想要和她见面。邮件还附上了南星中学时的学生证的扫描件,南星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决定见见她。
南星将约会地点定在了上岛咖啡,出于好奇,南星还是提前了十五分钟到了,服务生将她领到了最里面的一张圆桌,一头棕色烫发的女人背对着她已经坐下了。
“你好,桑卓吗?”南星礼貌地询问,得到对方肯定后,在位子上坐下。
南星打量着面前这个叫做桑卓的女孩,妆容合宜,举止大方,有一种从内而外的自信的魅力。对面的桑卓同时也在打量着南星,五官舒展,皮肤白皙,妆容精致,的确很美,隐约好像还能看出些学生证上的模样。
南星询问学生证的事情,从桑卓的回答中,她才知道,桑卓是孔晨熙的未婚妻,在收拾他的东西的时候,发现了这张学生证,又从孔晨熙的高中同学胡琏那里要来了她的邮箱。
南星对桑卓特意从国外飞回来给自己送学生证的好意,表示了感谢,真是个令人匪夷所思的借口,南星想。桑卓笑着抿了口咖啡,身体向后靠向椅背,状似随意地说道:“也不仅是为了要送这个,我总也要来看看他闭口不提的那七年,究竟是什么样子吧!”
真是意味深长,南星马上祝福了桑卓与孔晨熙的爱情,并表示自己现在过得很好,以前的事早已经过去了。
桑卓没有理她,手指把玩着咖啡杯的杯把,微低着头审视着南星。南星也注视着她。半晌,桑卓移开视线,说:“你喜欢《庐州月》吗?”
南星对话题的突然转变略感意外,却也立即作答:“上学的时候很喜欢。”桑卓拿起一些糖放进杯子,一边用调匙搅着咖啡,一边说:“我刚认识晨熙的时候,是出国的那一趟飞机上,我们座位挨着,我起身请他让让,他正闭着眼睛听东西,我叫了几遍没有用,就摘下了他的一边耳机,听到了这首歌,当然了,我那个时候还不知道这首歌叫什么,后来,我发现我们居然是校友,晨熙把这首曲子设置成了来电铃声,每次一有电话进来,就开始唱,你知道的,在国外那个环境里,这种铃声还是不多见的,久了我们也熟悉了,我就问他,这是什么歌。”
南星并不想听她将这些说下去,心不在焉地喝了口咖啡。“你不知道,刚出国的时候,人生地不熟,其实每一天过得都很艰难,晨熙开始有些颓废,每天也不去上课,就是喝酒打游戏,后来有一次,我打工病倒在超市,他们帮我拨打了最近联系人,晨熙赶来照顾我,他其实很会照顾人。”桑卓对南星的敷衍并不在意,继续说下去。
“我们性格互补,相处的很好,半年多后,就在一起了。后来,我将他的铃声换成了‘delier’,他就一直用这个铃声用了两年多。“桑卓突然顿了顿,才继续说道:”直到两个多星期前,我在睡梦中又听到了这首歌的旋律,他爬起来关掉闹钟。我后来才想起来是这首歌,我问他为什么他不解释,我又从他的手提包里找到了你的学生证,就来找你了”桑卓讲完了,放下调匙,静静看着南星。
“你想我做什么呢?”南星问。
“呵呵,我并不需要你做什么。南星,我们就快结婚了,以后可能要定居在国外,很少有机会再回来了,我觉得我没办法和一个永远对我有秘密的人生活下去,我来找你,只想知道在他出国前的那几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能让他现在这样绝口不提,却又心心念念。”桑卓语气诚恳地请求道。“南星,我要的并不过分吧,我不过是想要一个能够看见,听到,触摸得到的晨熙。但那七年,可能是他永远对我隔绝的部分。”
南星沉默着,思量她的话,没错啊,自己想要的也只是一个看得见,听得见,摸得到的人。也许对桑卓来说,自己是她爱情中的一个阻碍,一个不应该的存在。每个人都想做自己生活的主角,她这样也无可厚非,平心而论,南星不也是自私地希望孔晨熙还记得那些过往吗,只是记得,两个人却也再无可能了,又何必以因为自己的这点私心成为另一个女人的心结呢?
南星大概讲了一下和孔晨熙的过去,高中初恋,一起经过地震,走过长达七年的恋爱长跑,因为孔晨熙的出国而分手。桑卓听后,十分沉默,久久不曾开口。气氛突然间变得有些尴尬,南星坐不住了,打算起身告辞。
“如果感情之中,我们注定要互相亏欠,我希望也是他欠我多一点,这样起码在日后,他回想起来在国外的那几年,总会记起我来。”桑卓忽然开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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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星定在那里,愣了愣。桑卓继续说:“其实我来之前,心里一直很不平衡,我在想,你凭什么在他心里那么重要,我和他在国外举目无亲,陪他度过了最艰难的时光,我们从一间小地下室开始一起生活,我们一起走过华盛顿,走过马里兰州......我在他身边陪了三年,我们快要结婚了,为什么他心里还装着一个你?”
“现在,我想明白了。因为他在你人生最黑暗的时候离开,他心里欠你的,是他觉得这辈子都难以还清的。”桑卓勉强扬起一个笑。
桑卓走后,南星走出咖啡店,看了看学生证上自己青涩稚嫩的模样,觉得天旋地转,仿佛又回到了08年的那种要晕倒的感觉,南星扶着栏杆站住,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太多种情绪在身边掠过,有爱,有怨,有失望,有伤害,有自尊,有不甘......所有的旧时光,所有的情绪搅在一起,酿成了一杯苦涩绵远的酒,她一口饮下,醉到如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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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大约又过了一个月,桑卓又发了一封邮件给她,里面附上了他们新家的照片。南星从床下拿出那个小箱子,里面每一件都是过去的回忆,南星又一次仔仔细细地清点了一遍,从十七岁到二十七岁,过往的一件件事从眼前浮现,像是一部高速放映的电影,终于掠过。
都回不去了,过往的那些旧时光,都回不去了。晨熙,我再也不能像十七岁时那样,扑进你的怀里,不能再和你分享十六岁最美的梦,不能和你牵手去看山河美景,晨熙,我们不能一起走下去了。
南星说,她后来决定,参加这次徒步旅行,在第1314公里的地方,挖下一个洞,将这些年的明信片,来往车票,所有带不走的回忆都装在铁盒子里埋下。
当天晚上,他们露营在帐篷里,南星说她做了一个梦,梦里她还是中学时的打扮,看不清脸上表情,她什么也没做,只是侧着光,撩着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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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星说,她从来不知道,原来这一千多公里,她会只走八天,可就是这八天的路程,她跌跌撞撞,用了十年才走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