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多年前,武周长寿元年,也就是公元692年左右,唐武威道总管王孝杰曾与左武卫大将军阿史那忠率军击破吐蕃,一举收复安西四镇。
在接受安西四镇几度失陷的教训之后,大唐朝廷为巩固西疆的边防,遂遣军三万人常驻四镇,从此,安西四镇的形势便逐渐稳定下来,直到不久之前,安西四镇遭到女皇帝再一次的罢黜为止。
总之,安西四镇时置时罢,军镇也时常有所变动,那种事情,对于少年时便从军入伍,四处征战屡立战功,且由于某些蝴蝶效应而仍旧好端端地活着,现如今已累迁右鹰扬卫将军兼瀚海道行军总管和武威道大总管的王孝杰这个大周朝廷正三品,几乎快要位极人臣的大员来说,那种事情他早就已经习惯了,并没有像他手下的那些奉命撤回的军士们那么抗拒或是心怀不满。
他知道下面的士兵将领们曾不止一次地给他传达过各种各样的想法或者口信,想要他抗拒两年前的时候朝廷下达的那份罢黜安西四镇的命令,但是,他却仍旧置若罔闻一般,在一年多的时间里完成了安西四镇的撤离和罢黜工作。
因为,对他来说,食君之禄忠君之事那才是一个臣子该尽的本分!
虽然吧,当年打下安西四镇确实是费了不少的周章,也死伤了很是不少的将士,如今再一次奉命撤退确实是有些可惜了,但是既然是朝廷的命令,既然是皇帝陛下的命令,他除了无条件去遵从之外,又能怎么办呢?
到了他这个年纪,王孝杰早已知道,军国大事早已不是个人所能左右的,或是脑子一热,心血上涌便不管不顾地任凭个人喜好或者是看法而去横加干涉的事情了。
那得服从大局,听凭朝廷的指令去行事?
要不然,他这个右鹰扬卫将军兼瀚海道行军总管和武威道大总管的官帽,可就难保咯!
特别是,他这种在边疆率领大军的大将,一旦被人察觉到不愿意听令行事的话,一旦真个抗命不尊,那可就是犯了大忌。
总之!
要是他真敢按照下面的那些底层士兵将领们的意思去肆意胡来,对罢黜安西四镇的命令阴奉阳违的话,到时候一个弄不好,被丢官罢职都算是轻的,指不定还会脑袋搬家?
是以,他就任凭底下的那些人闹,任凭他们反对,就是不闻不问,就是坚定不移地在规定的时间完成了安西四镇的大撤离,且还撤得干干净净,坚定不移地履行了朝廷给他下达的命令。
除了某些特别顽固,不愿意离开的家伙被他给直接从军队里削籍罢职,然后丢点武器铠甲马匹粮草或者是实在搬不走的东西给他们,任由他们在四镇自生自灭之外,他所做的就并不多,似乎真的就那么将安西四镇给舍弃掉了。
事实上,王孝杰也确实是那么去做的,四镇也确实是被他给舍弃了!
事到如今,在碎叶、龟兹、于阗、疏勒等地,除了留下极少数的负责传递情报的探马或者扮作商旅的细作之外,那些由各镇的老卒们自发所组成的地方性防御力量就确实是跟他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的,他对他们也没有任何的指挥权,也不对他们的行为负责。
甚至
哪怕那些人被突厥、吐蕃、月氏或者是别的氏族所攻灭,他也绝不会去干涉,也更不会派出一兵一卒前往救援!至少,在接到朝廷新的命令,在那种让他从新收复安西四镇的军令抵达之前,他绝不会去那么做。
“”
唉!
所以,今晚在陇右道凉州武威郡的府衙里处理公文的他,再一次看到下边的将领又一次提请的那种请求率兵自守四镇的行文之后,他便叹气着摇头笑了笑,直接将其给丢到了一旁,不去作任何的批复。
毕竟,原本安西四镇的事情就非他所想所愿,是不得已而为之,如果可以的话,他比谁都不愿意再次放弃那里。可是,朝廷的命令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写在那里,那限时罢黜和撤离安西四镇的军令可不是闹着玩的,他王孝杰哪怕心有不甘又能为之奈何呢?
是以,下边的那些士兵和将领们的意见便不看也罢!
他们的意见左右不了朝廷的决定,事实上,别说是他们,哪怕是他王孝杰这个已累迁右鹰扬卫将军兼瀚海道行军总管和武威道大总管的正三品大员说的话都没用!
他在当时,早已经不止一次地写奏章向朝廷和陛下详细说明和陈述了固守安西四镇在军略上重要性和对商路税收的价值,可是,上边就是不听,还一次次行文驳斥了他,所以,他最后除了老老实实遵命之外,又能怎么办呢?
“唔?”
批复了一些公文,正打算小憩一番就去休息的王孝杰还没有来得及伸个懒腰,便发现外来响起了两声轻叩门扉的敲门声,然后他的那个长史便走了进来。
“是薛长史啊,有什么事情吗?”
虽然天色已经很晚了,但是既然对方现在这个时候来了,那就表示肯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所以,不得已之下,他在先是放下了手中的毛笔之后,才有些疑惑地朝着对方看去并问道。
“将军!”
“原安西四镇的碎叶城附近发生了一些事情,属下觉得应该第一时间禀报于您,所以才”
看到自家将军已经准备好,并正看着自己之后,那个被王孝杰称为薛长史的下属却并没有明说是什么事情,就那么将一份他刚刚抄录好的公文给呈递了上去。
“碎叶城?”
“那里半年前,想必就撤得差不多了吧,还能有甚大事?”
虽然不知道对方口中所说的事情是什么,但是王孝杰最终就还是没有多说什么,直接伸手将对方手中的那份公文给接了过来并就着烛光打了开来并随意地往上边瞄了几眼。
“!!”
看着看着,王孝杰突然一怔。
“这”
然后,他先是抬头看了看自己的那个长史,发现对方朝着自己点点头,确认了上边写的那些不是开玩笑之后,他才倒吸了一口凉气,然后就那么正襟危坐地坐直了身体,直接将公文摊在桌上,开始逐字逐句地细看着。
“”
“薛长史,这份公文,不是你胡乱写的故事吧?”
从头到尾都给仔细地看完之后,发现上边抄誉和润色的字是自己的这个长史写的,且上边有些笔墨还没有干透之后,有些不太敢置信的王孝杰就不得不再次抬起头来,朝着站在一旁的那个下属出声质问道。
“将军!”
早就已经料到自家的将军会是这么一副反应的薛长史也不多做解释,而是老神在在地伸手从自己的袖口中抽出了那张上边密密麻麻地写着小楷的密报,然后将其给抖开后递到了对方的跟前。
“这是原文,其中有些字句有着不少的错漏之处,您请慢看?”
递上去之后,他便避到了一边,以免挡到了烛光。
因为,那些探子或细作们的密报由于需要长途携带的缘故,往往需要将字体写得很小很小,再加上那些细作探子们往往读过的书都不是很多,能写完全文的都算是了不起的了,里边还有很多的错漏字和形体字,语句也很不通畅,所以,一般不太重要的情报,往往都需要他们这种身为长史或是司马的代为检阅和润色,并在抄录之后才会呈递上来。
“”
再一次将那语句不通,错漏百出的原文给看完之后,王孝杰没有急着开口,就那么坐在椅子上并皱眉沉思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