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跟着师父,总觉得遇上的妖魔鬼怪全都畏畏缩缩,似乎个个都不敢言,如今刚才明白,不是不敢言,是言了就会丢命啊!
如今这又听说这名叫斩妖殿的组织竟然是斩仙殿改名而来,任凭龙一如何去想,也弄不明白这中间的是非曲直,毕竟中间隔了数千年,什么样的事都可能发生。
曹老头见龙一不语,以为他不信。上前两步,压低声音,笑曰。
“此间不足外人道尔,实乃乡野笑谈,可细细揣摩,他年夏王为何又要昭告天下,斩世间妖?”
又他这么一问,龙一忽然又糊涂了,既然有大妖坐镇中枢,为何又要斩之?
疑惑间,龙一再望,那曹老汉只是伸指指了指龙一,却又笑而不语。
这么一来,龙一更加糊涂了。
曹老汉见龙一一脸疑惑,只好出声问道,“怎么,你要斩狼,竟然不知为何要斩,简直是奇了?”
似乎,龙一这么做就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惹得他放声笑出声来。
“老人家,你为何发笑?”
“我笑这世间竟有如此认真之人?”
“老人家说的可是我吗?”
“非也,非也,我笑的不过是可笑之人罢了!”
龙一一时无语,要说起来,杀狼这件事亦是一时兴起,并非谋而后动。
为何斩妖?为何斩狼?似乎自己从未曾思虑过。
今日若不是曹老汉发问,龙一就连想也不曾想过啊!
斩妖除魔,卫道天下,本就是天下修士己任,何须疑虑?可如今龙一却不得不想。
不是因为曹老汉说的可笑二字,而是因为顺心意。若所为之事不能问心无愧,那终究会成为心中悬着的一块巨石,不知那一日就会砸得再也直不起腰身。
想到此处,龙一长长叹息一声。
“老人家,阿浪虽年少,但亦知修行不易。人也好,妖也罢,守道而恒,不违本心,方可成焉。
今不守其道,诛乱而为,杀之何须问缘?”
龙一说完此语,只觉得胸中郁闷一扫而空,胸腹间心湖涟漪突止,稳如明镜。
曹老汉的笑容一下子僵在脸上,原本准备还在舞动着的手一下子悬在半空,诧异间,人生生顿住。莫约过了三两息,这才叹息一声。
“吾等苦守数年,竟不如一黄口小儿,惭愧,惭愧。小先生一席话竟解开了我多年的心结,看来,老汉我果真不曾看错人,。如此,杀狼有望,有望了啊!”
说话间,他激动的身体直哆嗦,周身隐约有青光浮现,竟自顾自的盘腿打做起来。
龙一心中亦是暗自窃喜,一瞬间的功夫,胸腹间的心湖亦是雾气盈盈,开来要不了多久,定可以破入化气境中期,那时方可称之化元气与万物而无形焉。
思虑间,半个时辰已经过去,那曹老汉亦从入静修行中起身,对着龙一扬手长拜。
“曹老儿以为此生再无寸金难买寸近,今个遇着先生,竟然又得了一甲子苟延残喘的机会。看来,今生复仇有望,有望了啊!”
说着话,满眼浊泪竟然怎么也控制不住。最后,手脚不错的从怀里掏出一张薄纸,递了过来。
“这东西,曹老儿自知先生看不上,但若是有官名加身,总是能避开一点世俗的羁绊,还往先生不要嫌弃才是。”
他执意递上之物,确实只是一张再寻常不过的陈年黄抄纸,虽然上面有官家印鉴,亦是模糊不清。
龙一本不想接,但看在他略显期待的神色,还是把这张纸接在手里。
还不等他细看,那曹老汉急急又道,“此乃斩妖殿官文,接此文书,只需以血滴于其上,此生若不背叛斩妖殿,就可算作斩妖殿内役,具大夏朝斩妖郎官身。今日之后,斩世间妖,再无一丝麻烦。”
他的话,龙一自然是听得一清二楚,可凭区区一张旧纸,能有如此神异,说什么龙一也不信。
再说,依那桃红所言,自己可算的斩仙殿小主,何苦要这么一个内役的身份?
可眼看着曹老汉期盼之意甚浓,龙一也不在纠结,鼓动元气,沿指尖逼出一滴鲜血,落于右手掌心的那一张黄抄纸之上。
眼看着那一滴鲜血在黄抄纸上慢慢散开,纸页上原本模糊不清的纸迹变的清晰起来。
“先生不怕我诳你么?”
眼看那纸上几个金色小字一闪而逝,那张泛黄的破旧纸页腾起一团火苗。竟然在这个紧要的关头,那曹老汉说出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来。
就如萍水相逢的朋友请你吃大餐,等你把最美味的一口进肚后,他笑着问,你不怕菜里有毒吗?
此举何其歹毒,其心可诛。
龙一一愣,却并不惊慌,在滴出那一滴血之时,他早已暗自捏碎了一章符篆,屏蔽天际。别的不敢说,但对于师父的符篆之法,龙一还是深信不疑。
俗语说的好,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等到龙一离开有间庙之后,又多了一份心思。
是以,曹老汉所言龙一并不觉出奇,只是他这么做又是为了那般?
正在龙一苦思无果之际,那曹老汉又歉首低语。
“先生,刚刚忘了告知你一声,这道官符虽于人无碍,只是,只是……”他突然吞吞吐吐起来。
那一张旧黄抄纸已随着火焰的熄灭消散于无形,可那四个字却成了龙一眼中一根刺。
夏吏内役。
那一闪而逝的四字终究没能逃过龙一的双眼,看来曹老汉的小九九就在这几个字里。
龙一心中一冷,沉声道,“老人家,莫非想要小子的命哉?”
曹老汉一下子慌了神,胡乱的摆着手。
“先,先生,小老儿哪里敢做那昧心事。只是,只是,这官符原本就有这么一个不好的地方。接符之人得,得受送符之人的统领。不,不是统领,是照应,对,就是照应。”
他突然间就伸直了佝偻的身体,虽然因为惭愧还在不停的搓着双手,可龙一却能看出,他一双眼里藏着的兴奋。
龙一突然就觉得这个世界是如此冷酷,以致于瞬间整个人入坠冰窖,从里到外都透着寒意。
“这么说,我今后就得听你的了?”
“嘿嘿,哪里是,嗯,也不是,只是,先生今后若想要抽身而走,就没得那么随意了!”
曹老汉腰杆直了起来,大刺刺的坐于桌前,扬了扬下巴,诡秘一笑。
“先生,不,阿浪啊!给本官说说你的本名。”
世间翻脸如翻书的人,龙一不是没见过。就拿那凤凰镇上的李员外来说吧,他虽然势利,可毕竟还会碍着一丝情面。可眼前的曹老汉却又与他不同,活脱脱一副小人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