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便了然地点头,太原府有名的苏家她倒是知道一个,只是不知这个苏公子是否就是出自那个苏家。
想来也不太可能。
毕竟太原苏家是商贾之家,孟家向来自诩为清流名士,应该不会与商户来往。清和雅集到底是以文会友,兴许孟湛真是瞧上了一介书生交为知己呢。
不过那位苏公子既然能够说出她父亲是沈家三爷的话来,想来也有他的过人之处。
毕竟自从她母亲嫁入沈家之后,这世上能知道沈家三爷而非余家女婿的实在寥寥无几。
到不能说别人有多无知,只是清流之首的余家名头实在太大,她母亲又是名动京华的才女,而当时的沈家不过是个刚刚起步的官宦家族,这样的家族整个国朝不知几何。
当时的事人尽皆知,他父亲的身份自然也被这风头盖过去了。再之后,余家没落,她父亲远贬惠州,这么多年过去这些事更是没人提了。
那位苏公子能清楚这些,倒也不容易。
“那这位苏公子的事暂时就不用管了。”沈昭仔细想了想,觉得应该不能对她造成什么威胁,“倒是那我季公子要给我好好打探一下,最好是知道他的行程之类的。
既然是来惠州做客,那这归善县有名的茶楼酒肆特色商铺少不定要逛一道,你让罗集到时候也注意一下。”
析玉刚应下这事。门外就传来珠帘相撞的声音,却是松雪过来请示了。
这沈昭定下的规矩,寻常时候若没有吩咐,除了析玉和云日一般人都是不允许进她的小书房的。
松雪起先也不是她的人,而是在她的老师关老先生身边服侍的,前先日子才给了她。
人倒是很机灵,就是心有点大,不太安稳,仗着自己有几分本事便不太顾这深宅后院的规矩。
到底是从小就跟着关老先生的人,也有确实知道点东西,沈昭身边正缺人手,到也不想就这么放了她。
便打算晾她一阵子,没给她安排具体事项,只让她平日里帮着传话。她这个时间过来,怕是来请示晚膳的事了。
沈昭打发析玉过去领她进来。
许是这些日子在沈家被训的时候也不少,倒是懂得了一些规矩,跟在析玉身后也是一步步走着,目不斜视。
“姑娘。”松雪朝她行了礼,“太太说今日孟家送了一块鹿脯肉,打算让厨子烤了吃。老爷的意思是索性就将晚膳摆在敞轩。不知姑娘您的意思?”
“我随父亲的意思。”沈昭对这事没什么看法。松雪得了她的意思就退下了。
接着沈昭又吩咐了析玉一件事,“你过会儿跟云日说一道,让她去门房问一问,京师的信怎么还没到。”
孟府那边,许嬷嬷正服侍孟老太君歇息,将她发间的屏梳珠钗尽数取了下来。“这些事情,你交给冬青来就行了,何必亲自动手?你年纪也不小了。”
“老太君可是嫌老奴手笨了。”许嬷嬷将取下来的珠钗一一放到柜子里。
孟老太君听了,佯装怒意,“你这老货,倒是敢在我面前拿乔了。”
许嬷嬷是跟着孟老太君出阁的老人了,相依为伴这么多年,哪有不知道她性子的,只听半句便知她不是真的生气。
“老太君可真是冤枉了,老奴哪敢在您面前装腔作势?”
孟老太君笑骂着拍了她肩膀一下,“你个老货倒是会服软。”
“在老太君面前哪有不服的?”许嬷嬷笑着受了这一手,又问,“老太君心里可是有事?”
“这你倒是瞧出来了。”孟老太君眄视了她一眼,又吩咐那些在一旁服侍的丫鬟,让她们先退下了。
“老奴自十岁起就跟在您身边,您的心思总能猜到一二的。”
孟老太君没有接她的话茬,而是问起孟湛来了,“湛哥儿现如今在哪儿呢?”
许嬷嬷笑着回话,“正在大太太跟前叙话呢,听说大奶奶也在。”
孟老太君点了点头,又叹了口气,“我现在也是老了啊,管不了事了。”没等许嬷嬷接话,她又问道,“你说湛哥儿此次回府是为何?”
许嬷嬷正往抽屉里取香膏,听到这话,不由得愣了愣,当即收了手。“自是为您祝寿回来的。”
“你倒是会捡好话给我听。”孟老太君冷哼一声,说完这句话却又不再出声了。
许嬷嬷也不在意她这般语气,只笑道,“老奴心底自然也是只愿老太君日日舒坦的。”
孟老太君却又自顾自地说起来了,“你也跟了我六十多年啦,就是这孟府也呆了快六十年了。这么些年,我熬死了公公,熬死了老爷,熬死了总看不我不顺眼的婆婆,这归善县跟我同辈的也没剩几个了。
他们都说我长命百岁,洪福齐天,可我哪不知他们心里都在念我这老虞婆怎么还不死?其实我心里也知道自己没个几年活了。”
“老太君……”许嬷嬷大抵也想起了过往的那些日子,眼眶湿热。
从刚开始的闺中不知愁,到后来的新妇难为,忍着泪博得婆婆青眼,拿到中馈,再后来就是夫君过世。
一个人支撑着这一大家子过日子,从儿子娶媳到孙子娶媳再到如今的曾孙都长大成人,这其中的一桩桩一件件她哪个没操过心?
个中辛酸也只有经历了才清楚啊。
“你也别变着法子安慰我了。”孟老太君朝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我还记得老爷要合眼那会儿,一直拽着我的手,说要我好好督促老大,做学问不可浮躁。
又说老二年纪小,玩心大,一定要看好他,让他好好学。还说要我好好教养子孙后辈,让孟家发扬光大。
老大没让我操过心,考功名娶媳妇都顺顺当当的,虽说那徐氏身份低了点,但胜在贤惠,我也没多说。老二不愿入仕,我就遂了他的愿,让他教书,他教得也好。
就是湛哥儿如今也有出息了。要一直这么顺顺当当的,我这辈子啊也算是功德圆满了,将来去见了老爷,也有颜面。可他们是存心不想让我寿终正寝啊!”
许嬷嬷知道她怕是为了孟湛回府一事忧心,才会突然提起这些往事,嘴里却忍不住安慰,“老太君何故这样说?怕是有什么事误解了罢。”
“能有什么误解?前些日子老大来信,你瞧瞧他说的是些什么话?!说湛哥儿得了十四皇子赏识,要让他入十四皇子府,简直是胡闹!
自古以来,这些结党的有什么好下场?今上要立谁储君哪是做臣子的能置喙得了的,莫说那十四皇子非嫡非长,那贵妃再得宠也是个妾,就算是太子。
依照今上如今的情况,若无变故少说还有个十来年,这期间不知有多少变化,又哪里是板上钉钉的了?
人家遇到这事都是越远越好,他倒好,自己凑上去。从龙之功有这么容易得?那程濂手中有多少筹码,我们孟家有多少筹码,能跟人家比吗?
他程濂都没有一个劲儿往那边靠,他居然要将自己的嫡亲孙子往那边送。我看他是在京师待久了,被权势迷了眼!”
“他这次让湛哥儿回来哪里是给我祝寿的?分明是要给我说清楚情况的。他真当我是老糊涂了,不理事了?我们孟家祖训是守本修德,为臣之本,为民之德。
你看他做的这些事有哪一件遵循了,真是越老越糊涂,连本分都给忘了。他这是要气死我啊!我百年之后哪有脸面去见老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