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他生什么气,这些事又不是他做的,他能知道多少事,恐怕还不如自己清楚呢?
季槐自是不清楚孟湛方才对自己起了怨念,反而皱起眉头嘀咕道:“这广东省的官员怎么不如实禀报呢?”
孟湛这下是彻底没有怒意了。好歹也是一方大员家中的长子,怎么对朝堂风向的敏锐度如此之低?他方才那股子怒气真是发得冤枉。
他想起离京之时,祖父曾严厉警告,言日后惠州地界若是流民泛滥,无论何人前来商讨,都不要与之插手此事,府中上下也要明令制止。
他当时不甚明了,广东布政使上奏倭寇一事,并不严重,何至流民泛滥?因此不曾放在心上。
直至近些时日,县城内的流民突然多了起来,他才想起祖父之言。
他曾命人询问过城中流民的来历,确有许多流民都来自沿海之地。
国朝初建之时,前朝余孽分散四处,引起暴动,太祖陛下命各地驻军领兵镇压,但仍有部分前朝余孽逃脱抓捕,逃亡海外,且常驻于近海区域,蓄意复国。
太祖陛下闻此,为杜绝前朝余孽,打击海外势力,便颁布禁海令,言“片板不许下海”。
后“以倭寇仍不稍敛足迹,又下令禁濒海民私通海外诸国”,颁布“禁外番交通令”。
然倭寇之乱并未息止。且沿海居民向来以捕鱼与海外贸易为生,颁布禁海令,如同夺去其生存之本。
沿海之地的渔民生活每况愈下,且今年收成不好,生活更是艰辛。又遇上倭寇迫害村民,抢掠村庄,所剩无几的粮食尽数被倭寇夺去。
致使无家可归,无物可食,只能沿路乞讨。
而最使他诧异的是,时至今日,那些倭寇竟然仍旧盘踞在沿海之地,未曾离去。
县镇的卫所军士根本无法尽数绞杀,只能设立关卡,将其挡至关卡之外,却也与其僵持不下。
且此事至今已有数月,但是他身居此处,并未听过任何与相关的传闻。归善县内依旧歌舞升平,全然一副安然之态。
可这等重要之事,怎会不闻只言片语?显然是有人封锁消息,不欲此事传出。
但此事若是放任不管,其形成的后果必定不堪设想。
除了广东省的百姓遭罪之外,广东省承宣布政使司的人定会被言官弹劾,纠察其失职之罪,布政使首当其冲。布政使若是失势,谁会得势?
孟湛的眉头忍不住皱了起来。
他祖父曾明令禁止不许插手接济灾民一事。因为一旦放粮接济,流民受到安抚,便不会暴起而击。
流民不发生暴动,承宣布政使司的人便不会受到弹劾,布政使自然也不会失势。
可见得势之人是程阁老啊。
他想起前些时日,扬州府知府陈启恭致仕。
吏部侍郎上书欲令户部郎中梁孝义外放任职,户部给事中上书弹劾梁孝义守制期间亵玩侍妾。
言前朝纲纪败坏,六亲不认,上不尊下不敬,致使礼废而国亡。太祖圣明,立朝以孝论之,振纲而明纪,以致国泰政通。
而今梁大人如此行事,实乃不守孝道,不遵纲纪,不辩尊卑,不明太祖之言。己身不正何以正民?
今上闻言驳回吏部侍郎之奏。
此后,左佥都御史宋子钦上书,闻汝州直隶州知州杜沂,尊君而明礼,且以民生重之,可堪大任。
今上应允,随即擢升杜沂为扬州知府。
听闻程阁老下朝之后,忍不住摔了一个哥釉青花茶杯。
第二日前去拜见今上之时,今上曾询问可否需要赐一套哥釉青花茶盏。令程阁老心中大骇,跪拜谢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