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十三过去时,沈行书正在背手站在大殿里,背对着大门,微微抬头仰望着殿中庄严肃穆的佛像。虽未双手合十跪拜祈福,却仍显出几分虔诚来。
苏十三心想他应该是为了豫东学府一事,除了此事,他想不到别的缘由。
“沈先生。”苏十三拄着竹棍,慢悠悠地走进去,竹棍一下一下地敲在地板上,声音清脆,在空荡荡的佛殿里久久回响。
沈行书转过身来,朝苏十三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子谦。”
苏十三便上前几步到他身前站定,微笑着道:“不知先生今日来此,子谦有失远迎,还望先生见谅。”
“是我冒昧打搅,该是我向你请罪。”沈行书朝他拱手行礼。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
苏十三不动声色地看着,脸上笑容依旧,接着也抬手行了半礼。他淡声道:“此处佛殿不便交谈,请先生随我去后院一行。”
苏十三所住的山月居,临近后山,整体位于寺庙的西北方,与佛殿相隔一段距离,通过一条小道相连。可小道旁边荒草丛生,夹杂着不知名的野花以及偶尔一株樟树。
如果不是这里确实开了一条小道,只怕都会以为此地荒无人烟。沈行书跟着走进去的时候,心里头也忍不住暗自称奇。
承恩寺的厢房大多安置在东北角,他跟着往这边走的时候,还觉得奇怪,不曾想西北角还有厢房,等瞧见这一条荒草丛生的小道时,更是诧异。
这苏子谦不是承恩寺的俗家弟子吗?怎地住在这种地方?
外头虽是荒芜的模样,可过了这条小道后,却是别有洞天。齐腰的杂草渐渐变少,取而代之的是一些错落有致的野花,还有几株梨和杏。视野顿时开阔起来。
这座院子其实是竹屋。
围着低矮的篱笆,一眼就能看到院子里头的情景,盖着茅草的屋子,缠着草绳的水井,还有树底的桌椅,再加上门匾上几个苍劲有力的大字——山月居,显得此处更有一种隐逸山林的味道。
只是沈行书瞧着‘山月居’这几个字,倒有些走神。他记得同和年间的大儒名士关山月便是出自惠州,不知他有没有在此求学问道。
他忍不住问道:“不知子谦这山月居从何而来?我瞧着倒颇有几分寄情山水之意。”
苏十三闻言,眉梢微挑,抬头看了门匾一眼,漆黑如墨的眼眸里更显得深沉,似乎对沈行书的有所感悟,继而又带上淡淡的笑意。他一边请沈行书进门,一边淡淡地道:
“此地为前辈所居之所,此名亦非我所取,山月二字从何而来,倒不曾知晓。不过先生方才所言,倒叫我觉得此地确有几分淡泊隐逸之感。”
沈行书本是随口一问,见他不欲多言,便也不再询问。两人一起到树底下坐着歇息,苏十三早就吩咐仆从端来清茶待客。
沈行书端起茶杯轻抿一口,借此机会在心中酝酿片刻后,也不等苏十三开口,便问道:“子谦可记得曾同我说过豫东学府一事?”
苏十三闻言,双眸一亮,面上也露出笑容来,道:“先生这是想通了?我既说过那样的话,自是随时恭候先生,想必豫东学府也是求之不得。”
沈行书听闻,倒是有几分迟疑,他思索了片刻,才缓缓问道:“若是去的人不是先生,而是学子,不知是否可行?”
沈行书这话乍一听还挺奇怪的,苏十三忍不住露出几分诧异来,“您的意思是……”
沈行书便略带歉意地笑了笑,道:“是这样的,我妻族有一位后生,才学品性都十分出众,并非不可去豫东学府求学,只是有难言之隐,因此想让你引荐一位大儒,拜于其门下。”
若是只听前面一半,倒觉得沈行书所言的才学品性出众并不属实,可若听了后半句,便可发现的确是有难言之隐。
这拜在大儒门下比起进豫东学府,难的可不止一星半点。毕竟豫东学府的大儒名士向来孤傲,品性异于常人,才学能入眼只是一方面,关键是性情要得到他的赏识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