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地的盛夏,本应该以酷烈的骄阳,与干枯的黄土而闻名,但若是骤雨来袭,却又是另一番景色。
坐在马背上,阎乐眼中的阴狠、不甘与愤怒毫不掩饰,透过瓢泼一般的雨幕,他的目光落在了两百步之外的小土坡上。
暴雨合着浑浊的泥水,自土坡上冲刷而下,突然一双大脚狠狠的踩在地上,溅起无数泥浆,目光平视,透过如帘暴雨,与坡下阎乐对视!
几乎同时,站在城岗之前的蒙毅,与坐在战马之上的阎乐豁然拉弓,“崩”的一声弓响爆鸣,紧接着便是鸣镝破空之声!
两支离弦之失,宛如黑色的霹雳一般冲破雨幕,将无数落雨撞得粉碎,数息之间便以交错而过!
“轰!”蒙毅只感觉左耳处热辣辣的痛感传来,刚才如果不是他早早侧身闪避,此时钉在身后城岗土墙上的的箭矢,便已经要了他的命!
“逆犯蒙毅!安敢如此欺我,子!与我冲杀!”
二百步之外,阎乐暴怒的声音传来,位于城岗之中,被牢牢护在中央的方晓抬头看去,就见那张牙舞爪的大纛,却是在雨幕里轰然倒下。
蒙毅的射术,赫然不亚于阎乐!
随着阎乐一声令下,围拢在他身旁的骑士中,立刻便有大半翻身下马。
这些骑士,不愧是禁军,只见他们动作划一,刀兵出鞘,顷刻之间便合成一战阵。
这战阵分作三排,前排十人手持短剑平举方盾,中间一排一手牢牢把持着丈许的长矛,将矛首搭在前排袍泽的肩上,而另一手则是牢牢抵住前排的后背,再后则是控弦持弩之锐士。
这般战阵便是秦军曾经仗之统一六国,天下无敌的战阵之一,此时纵然不过三十几人,但当他们整齐划一的脚步声,透过暴雨传入城岗之时,无论是李信还是蒙氏兄弟,都不由的有片刻失神。
这样的战阵,曾经应是他们麾下的利刃才对,为何如今自己却成了利刃所向之敌?
“杀!与公子共存亡!”
眼见从人为敌军气势所夺,蒙恬口中怒啸一声,当即抽出腰里的长剑,闪身便出了城岗,而城岗之中,仅剩的十来名锐士也轰然相应,兵刀出鞘,随着蒙恬冲入了雨中!
眼见如此,李信长笑一声,挽着手中的强弓便走上了城岗之上,“蒙将军,此间视野开阔,不如你我比试一番,谁人能先将那寺人赘婿射于马下!”
“好!”
城岗之下蒙毅大笑着应了一声,三步并作两步,也爬到了城岗之上,“安、择,你二人,负责看护公子,汝等未死若公子失了一根汗毛,当如何你等心中清楚!”
“唯!属下定当效死!”
两名短兵锐士轰然应诺,旋即越过一堆城岗中遗留的兵刃残骸,牢牢的将方晓护在身后。
隔着二百步的距离,又有暴雨天降,纵然阎乐耳力不俗,但却也听不见什么,只是隐约能够听见有人呼唤公子之名,这让赵高之婿眼中露出疑惑之色。
可还不等他搞明白到底是哪位“公子”在城岗之中,他手下的禁军锐士便已经杀到了城岗一百五十步之内!
“风!风!风!大风!”
秦军威震天下,如同催命符咒一般的战吼响起,旋即便是连暴雨声都压制不住的强弩上弦之音。
“崩!”
随着战吼落下,如同霹雳一般的弦鸣当即响起,而后便是弩箭撕碎风雨,朝着城岗劈头盖脸的砸了过来。
没有呼喊,没有喝骂,城岗之上众人举盾,蒙恬只感觉臂膀之上有强力冲击而下,可一轮方才停歇,下一轮箭雨合着战吼,便再次落下!
短短数个呼吸的时间之内,残垣断壁一般的城岗,就再次遭受了一遍惨无人道的蹂躏,原本浑浊枯黄的大地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条猩红的小溪,旋即随着暴雨冲刷,便消失在了浑浊的黄流之中。
亲眼见到这一幕,方晓心中不由的寒气直冒,但他的耳边除了风雨、战吼、脚步,与锐士的呼吸之外,依旧没有任何杂音传出。
靠着这两轮覆盖式打击,秦军禁卫再次前进了数十步,而就在此时,蒙毅与李信骤然发箭。
这两位的箭术未见的就比对面的阎乐差了,应着两声鸣镝,秦军禁卫之中立时便有两名控弦锐士被射翻在黄泥水之中!
依旧没有任何呻吟痛呼,交战的双方,都是沉默而不知死亡与疼痛为何物的真正战士!
透过雨水看着这一幕,蒙恬的心不由的一揪,旋即就变做了一团火焰,大秦的军人互相残杀,这样的事情本不应出现。
战阵便在齐射,前进、而后再齐射的过程中不断推进,坐在战马之上的阎乐,看着这一幕,也感觉心中有一团火焰在燃烧,他似是看到了自己带着蒙恬、蒙毅与李信的头颅回到咸阳之后,得到二世皇帝嘉尚,升官进爵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