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澜闻言不由一愣，母亲十年前的旧事对她而言，始终带着一丝迷雾，没有人会主动同她提起，也没有人会解答她的疑问。

印象中有几次，她向外祖母和老师问过母亲的过往，可当时他们的神色都是淡淡的，平静而又沉寂，一如这些年来母亲惯常的神色。

这些过往她不曾触碰，也无从知晓，于是后来也就不再提起。

少翱看着眼前的小丫头沉默不语，想来也是自己所求之事过于唐突，正要道歉时，却听到云儿说道：“水天一色丹青图收藏在母亲居住的观云台，我没法带出来给你看，不过却能带你过去，到时候见机行事，也有办法看到。”

“可是，观云台乃是夫人居所，少翱不便拜访，贸然前去或许失礼。”少翱思量道。

“观云台风景绝美视野极佳，是浮凌栈道的最顶端，平日里我和大哥也会去那儿看风景，母亲并不在意这些礼数，我们不去内堂打扰便好。”云澜轻声道。

她也不知自己为何愿意答应少翱的这个请求，还人情的方式那么多，此时推脱并不难，可她却在听到母亲旧日画作时微微失了神。也许自己的内心里，也是想了解母亲的往事吧。

穿过重重回廊，地势逐渐升高，一路沿浮凌栈道而上，壮美之景尽入眼底。

“还是云夫人会享受，住在这种地方当真是远离了尘世的纷扰，乐的安逸自在。”燕少翱由衷感叹道。

“待会到了观云台，我带你去雪亭温酒，在冬日里喝杯暖酒才是最享受的。”云澜狡黠一笑道：“这里的水天一色可是远胜过那晚的夜宴御贡。”

“那咱走快点吧，我都被你说馋了。”少翱不由加快了脚步，自然地牵过了云澜的手。

小丫头微微一楞，倒也由他牵着了。

登上最后一段石阶，观云台已在眼前。古朴而巍峨的山门透着皇室的厚重和雄浑，拾级而上，一种庄严沧桑感扑面而来。

饶是燕少翱这般从小便享尽尊荣之人，此时也不由放轻呼吸，减缓了脚步。

“澜儿携好友前来观云台赏景，还请浅茵姑姑代为通传。”云澜恭敬地向一内庭女官说道。

“这是自然，大小姐请，燕太子请。”浅茵姑姑随即还礼，举止优雅礼数周到，一看便知是内庭中地位极高的女官。

“多谢姑姑，那便有劳了。”燕少翱依礼答道。

二人转过山道，没多久就到了一处精致大气的亭子。亭中红泥火炉、绿蚁新酒、温酒器皿一应俱全，非雅致之人无这般玲珑心思。

此情此景倒颇有几分雪过云寺宿，酒向竹园期的意境。

落座后，云澜熟练地清洗酒器，煮泉烫酒，不多时酒香便渐渐蔓延开来，醇香绵长，清冽之中带着暖意。

“水天一色单饮过于清冷，要烫过回温之后才能品其余味，你觉得如何？”云澜微一侧头问道。

“之前我只道须臾一梦是人间绝品，不想是我孤陋寡闻。攸云的水天一色少了一分沉沦，多了几丝清醒，自当是平分秋色。”燕少翱细品道。

前来桐漪小院找云儿求画，原想的是拿到皇兄珍藏的那坛须臾一梦，同时也尽一份心力去圆兄长一个念想。

虽然皇兄没说过，但少翱却隐约能猜到他和云夫人年少相识的过往。

作为得燕皇独宠的幼子，少翱从小在众星捧月中长大，看似逍遥自在却也遗失了很多平凡的乐趣，是皇兄陪了他这么多年，给了他兄长的关怀和温暖。

生在天家本无兄弟情义可言，可少翱依旧清楚地记得，在他七岁那年的生辰宴上，皇兄明明有机会将一味慢性寒毒下在他的饮食中，并乘着人多纷乱将责任推得一干二净。可他却在最后关头忍住了，随即将那包药粉扔进了池塘。

当时的少翱无意间看到了这一幕，多年来一直无法忘记。他看到了皇兄的挣扎和犹豫，最终却依旧念着那一抹兄弟之情没有下手。

贪念人人有之，善恶一念之间，难的正是那情与欲之间的抉择。最难不过克制，最险不过人心。

少翱明白，就算皇兄会算计他，利用他，可也不会真的伤害到自己，这也算是一种难得的兄弟情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