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焦留下来断后,不时还要回头望一望火箭的位置,这个小家伙真叫它操碎了心。
经历一番生死,火箭成熟了许多,它顺着哥哥示意的方向,踩着矮草前进,那里的地面已然出现细小裂缝,此时尚可跃过。
幸亏孟焦灵机一动,靠着疯狂的拉扯拖垮了蝮蛇,再僵持片刻,那裂缝就会随着水流的侵略扩张成一道深渊,到时候,生死可就由不得它们做主了。
蝮蛇虽然智力低下,可也有趋吉避祸的本能,它放松紧绷的肌肉,暂时放下对两只幼虎的戒备,也爬向密林。
这场漫长的对峙攻防消耗了它大量体力,若不是上升的温度使它逐渐恢复体能,恐怕爬都爬不动了。
此时它只想尽快离开河岸,寻一处隐蔽角落休息。
双方似乎达成了共识,场面出奇的和谐,意见统一的准备共同撤退,幼虎优先,蝮蛇稍后,在死亡的威胁下默契的前进爬行。
但世间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洪水肆虐这么长时间,不是在做无用功,表面上稳固的土地下面已经满目疮痍。
水流通过蚁穴虫洞,微小缝隙贯穿本就松软的土壤,不断的冲击,侵蚀,最终,随着一道崭新裂缝的出现,大范围的崩塌开始了。
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已然放在骆驼的背上,连锁反应一发不可收拾。
大地哀嚎着,分解,堕落。
噗通,噗通,不断有巨大土块坠入水中,被消化分解,本就浑浊的洪水变得昏黄一片,浊白色的气泡不停歇的从水中咕噜噜冒上来。
短时间内,泥土味儿竟然压住了洪水的腥气,一些被包裹在气泡中的干土沫在水面上爆开,灰尘滚滚。
大地被撕开了胸膛,暴露在外的土壤内部,条条纵横交错的水流仍在不懈努力,试图将领地进一步扩张。
火箭已经跨过了那道细小裂缝,前进几步,一棵樟子松扎根在此。
它并不是孤独一棵,在它身后,还有千千万万不同种类的树木,根系交织在一起,好似一面深埋于厚土的高墙,凶猛的洪水也要止步,这里很安全。
而孟焦见势不妙,也不再回头观察蝮蛇动向,转过身撒开腿就跑,塌陷的大地紧随其后。
每一步踏在地面上都在摇晃,空落落的心里没底,速度难以提升。
土壤被洪水吞噬的声音令它毛骨悚然。
此时若是坠入其中可不是淹死那么简单,更大的可能是活埋。
蝮蛇爆发出积蓄的体能,燃烧最后的潜力,它很后悔,为什么自己不是一只蜥蜴。
没有四足,靠腹部的鳞片移动实在太过缓慢,倾斜扭曲的地面更是大大加剧了它爬行的难度。
与裂缝的距离渐渐缩短,但塌陷的速度更快,眼看着就要吞没在泥水中,它双目凶光一闪。
绷紧肌肉,张开大口,弓字形弯曲的身体猛地伸直,狭长的身姿完整显露,与陆地的距离刹那间缩短了一大截。
半截空中,半截陆地,张开大嘴,朝前方的幼虎咬去。
若大胆从缠绕的树干上脱落,从汹涌的波涛中逃生一次称得上洪福齐天。
那么此刻兵行险着,借助幼虎的力量,能否再创奇迹?
蝮蛇此举无疑是放弃了继续爬行的选项,伸展绷直的身体完全无法继续爬行。
若是够不到前方的幼虎,它将坠入叶尔秋河,陪伴其它同类。
孟焦只觉屁股一麻,它强忍住本能,避免因为回头浪费时间。
生死关头,争分夺秒。
助跑,助跑,后腿蹬地,脊椎弯曲成一张巨弓,它的身体延长到了极限。
猛地一个跳跃,这一瞬仿佛停滞在空中。
它掠过裂缝头顶,裂缝在脚下仰视。
洁白的腹部,像一道模糊闪电,袭过几丛矮草,翩然而过。
不过,这道闪电的末端,紧咬着一条暗褐色身影,在半空中拉出一条直线。
蝮蛇尾尖再度被洪水沾湿,但它赌对了,搏命之举,搭上了生的末班车。
落地,孟焦总算得以回头察看情况。
扭过头,画面触目惊心。
三角形的蝮蛇头镶嵌在大腿上侧的绒毛中,此刻刚好松口,两根月牙般的洁白毒牙刺入它眼中,缓缓缩进口腔。
隐约能看见,尖端一点湿润,是毒液。
一股甜腥气味儿弥漫开,传入孟焦的鼻孔。
它兴奋的心像是被浇了一盆冷水,凉了半截,大脑一片空白,双眼失去了焦点。
下意识的再次前行两步,确保自己安全。
孟焦才恍然大悟,自己被蝮蛇咬了。
而罪魁祸首,在榨干最后一丝力气,咬住幼虎,借助它将自己带到岸上后,便挺尸在地,一动不动了。
在成功咬住幼虎的一瞬间,它便下意识的将毒牙伸出,刺入肌肉内,巨量的毒液顺着中空的毒牙注射进幼虎体内。
强烈的毒素可以迅速破坏幼虎的肌肉,神经,使其死亡。
这绝非仇恨,蝮蛇没有仇恨,这是本能。
打下生以来,只要露出毒牙,它就会下意识的释放毒液,无论主动被动。
孟焦转过身,它看到蝮蛇像根麻绳一样松散着身子,露出肚皮,软趴趴的翻在地面,好像已经死亡。
它知道蝮蛇没死,只是力竭了,但很快,蝮蛇就会由假死变成真死。
虎口咧开,有些僵硬的笑。
毒素要经过血液循环才能扩散到全身,没有抗毒血清,以它目前的体型,被这条蝮蛇狠狠咬了一口,基本已经宣判死亡。
孟焦漠然的接受了这个事实,就像它曾经接过确诊通知书时一样漠然。
蝮蛇无力的瘫在地上,眼睁睁看着幼虎走过来,靠近,张开嘴,露出洁白的乳牙。
然后脖颈被死死咬住,可它实在没有力气挣扎了,细长的身体从草地划过,鳞片摩擦土壤,声音轻微,感觉麻木。
然后,坠落,昏黄的洪水放肆大笑,吞没了它。
无尽的冰冷,黑暗这次,它不能死里逃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