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彻夜的风雨渐渐散去。
江风平静,山峡间的雾霭朦胧着浅浅的黛色,翠绿的倒影涤荡在波漾如镜的水面,仿佛一切的混乱都只是漂泊在梦境。
凉风拂过江面,两岸黛绿得像潭底的青螺。天色还是飘着层层云朵,苍翠的天际洒下水一样柔和的微光。
江岸的浅滩,野鸟凫水,恬静得像水墨画卷。轻微的风抚摸着灰鸭潮湿的羽毛,连山上幼嫩的树叶的沙沙响声,都可以清晰地被传递到山下,点过水波的一圈圈皱纹。
沙滩远处,是一只搁浅的木筏。上面还躺着一个昏迷的少年,嘴唇呢喃着,又脏又破的衣服已经风干,被清风徐徐吹动,如同岸边水畔的野草。
赋云歌昏迷了好久。
他的身体如同坠落了一个无底的深渊,痛苦啃噬着他的神经,有时又仿佛被燃烧的火焰包围,炙烤得他生不如死。
整整一个夜雨瓢泼的夜晚,他在这艘孤舟上被肆意冲卷,最后搁浅在了这里的江畔。
少顷,他的手指稍稍动了动。温软如玉的风一直在抚慰着他的伤躯,使他的丹田气海开始更早地自我修复。
他先是无意识地痉挛,很快就迷蒙地睁开了眼睛。
手指触碰到的是木筏粗糙的木料表面,眼睛在模糊重叠中看到的是青灰色的云,他仿佛置身太虚,几次都没能意识到现在的情况。
当一片缱绻的嫩叶被风从山上带下,飘在了他的脸上时,舒适的凉意让他精神陡然一振。
他缓缓抬起无比沉重的手臂,把脸上的叶片抓了下来。
“啧”
赋云歌动了动干燥的嘴唇,试图从木筏上撑起身子。
但是,胳膊上的力气如同都被抽走了一样,尝试了几次,他才慢慢地翻过身来,半跪着起身环视周围的环境。
完全陌生的地方。尽管非常恬静幽美,却让他陷入了深深的迷茫。
匹马庄,朝云街埠,怎么样了?东方诗明在哪里?一品红梅他们是否还平安?还有,九彻枭影去哪儿了?
一时间大量的问题涌上脑海,他这才忽然感觉到头痛欲裂。怪不得摸什么都冰凉凉的,赋云歌忽然意识到是自己发烧了。
他连滚带爬地到了江边,掬了两捧清澈的江水洗了洗脸。
看着倒映在水光里那个失魂落魄的形象,赋云歌淡淡地苦笑了两下。
头脑里木然,除了滚烫的热涨感,再就是干涩的苦味。看着水波里的自己,他竟然没有失声痛哭,他竟然只是默默地笑了。
为什么笑,他却也解释不出来。
但是没办法哭,他的眼窝里也热辣辣的,可能是发烧的缘故,也可能是昨晚失去意识的时候泪水已经被哭干了。但他知道哭也不顶用,哭,能换回那些人命么?
那么多,人命。全数倒下了,在自己的眼前。
他本来也应该在那个夜晚死掉,但是老天却像偏偏跟他作对,最后把他送到了这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