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应秋端详着纸上白猫扑打烛火的图画。
这画乍看只觉栩栩如生,画里的白猫、烛台、烛火与旧门都似真物一般,但技艺炉火纯青的画匠就能做到这个地步,只能让徐应秋一时称奇,并不能留下太深印象。
这画的奇特之处在于,画技之精妙已至绝巅,偏偏又看不出丝毫匠气,只不过,观其所用的颜料,大致有青雘泥金朱砂和浓淡墨水,这些颜料调和的色彩却过于随心,与整幅画的品质并不相衬,似乎画者作画时并没有十分用心,或是刻意藏拙。
他哪知道李蝉作画时想的是卖三两银子的画,就当三两银子档次的来画。
徐应秋细看画中行笔,一般来说,院画派的画匠作画时过于注重雕琢,以至于不能一气呵成,所以整幅画的意境不能浑然一体,而这幅画却工巧到了极致,同时又有浑然天成之感。
其他的观画者已就此画议论起来。
“此画的确逼真,在院画之中可属极品了。”
“狸子不知生计苦,只将烛火作流萤,应秋的题诗还是如此耐人寻味啊。”
“这题诗墨痕尚新,看来是应秋最近才写的。”
钟怀玉听着众人的讨论,心想诸位文士虽然文才卓高,但论字画品鉴,自己也差不到哪去嘛,心里有些想笑。
看到徐应秋时,又发现这位被仿冒的诗人端详着那幅画,面色却不似刚才那样洒脱,反而凝重起来。
与徐应秋一般沉默端详画作的还有苏向。
钟怀玉心里咯噔一下,顿时没了玩笑的心思,一时间忐忑起来,自己明知道这幅画是赝品还在大庭广众之下展示出来,莫非惹得徐先生不高兴了?
旁人还在说话。
“应秋既然早就题诗了,怎么也不说说这画的故事?”
“能画得如此法度严谨的,应该是院画派里的大家了吧,应秋先不要说,我猜猜,是不是王思训画的?”
“怎么会是王思训,王思训画仕女厉害,鸟兽却不是他擅长的。”
“想必是陈闳了,陈闳向来下笔轻利,用色鲜明,这猫戏烛图翠彩生动,正是他的风格。而且陈闳就在玄都”
徐应秋看画看得入神,这时正看到“自己”的那句题诗。
擅画者字也必定佳,这作画之人的字,更是一下就令徐应秋记忆深刻。
倒不是因为这两行字写得好,而是这作画者把他的字迹也模仿得惟妙惟肖,徐应秋心里不由生出一个古怪的念头这家伙似乎没少假造他的题诗去赚钱啊。
他又摸了摸题诗下面的“徐应秋印”,摸起来平整光滑,根本不是印出来的。
得了,也是画的。
徐应秋苦笑了一下,心里却觉得十分佩服。
“是赝品。”
众人议论纷纷时,却听到徐应秋冷不丁地说了这么一句话,有人诧异地看向钟怀玉。
钟怀玉一下红了脸,尴尬地赔了几声笑,假装去看池里的残荷了。
徐应秋又说了一句“何必如此”,便感慨地再度端详那幅猫戏烛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