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离宫时,已是日下中天,延神门下车盖跟杨花似的飘去。
宫城西边,徐应秋与几名文人同行,讨论着道子的事,经过一株大榆木下,后边传来一阵马蹄声,紧跟着一声呼唤:“徐郎。”
徐应秋一听那声线,便认出是李蝉的声音。他浓眉挑起,诧异回头,树阴间,一匹白骓缓缓踱来。
马上的人模样不像李蝉,身形却与徐应秋印象里的李蝉极为近似。再加上那与李蝉几无二致的声音,徐应秋勿需细观,便猜到了来者的身份。
他对旁人拱手,笑道:“诸位先走,我稍后再来。”
几名文人离去,李蝉在榆木前下马,对徐应秋笑道:“好久不见。”
徐应秋打量着李蝉,感慨道:“我只听说你被神咤司带走,便再没了你的消息,却没想到能在道子元服礼上再见到你。这些天你躲哪儿去了?”
“在鹿鸣山上躲着呢。”白骓打着呼哧,李蝉牵着缰绳,“那天你让仆人送来半阕词,我还没替九娘和三郎当面谢你。”
徐应秋笑道:“不必拘礼,我倒觉得你补完的下半阕更加惊艳,如今的青楼楚馆里,已有不少歌女唱这曲子了。虽说没有能弹五弦琵琶的,但也有善乐的人,凭着当天在望雀台下听到的曲音,又填二十八调的曲子,名为《绝命。我听说,流传在市井中的《绝命曲,都传出七八版了。”
李蝉道:“我猜这曲子流传甚广,也该有徐郎的功劳?要说谁对那曲谱最熟悉,除了我以外,就只有徐郎看过原谱了。”
“瞒不过你。”徐应秋哈哈一笑,“阳门虽在庙堂式微,在江湖里边,却如鱼得水。你杀人是为大义,是英雄之举,怎是希夷山三言两语能够抹黑的?刚才与我同行的几个人,也都对你赞赏有加。你若方便,不如一道去喝酒?”
“我自然信得过徐郎的朋友,只不过,市井里人多眼杂,我还是不抛头露面了。”李蝉婉拒,又感慨道:“我不过为友人报私仇,谈不上什么大义,也担不起什么赞赏。”
徐应秋道:“难得你能如此通透,的确,世人若将伱捧成白壁,便容不得你有半点瑕疵。不去想这些虚名,反而自在得多。”说到这里,徐应秋忽然露出一丝微笑,“对了,前些天,大菩提寺有位比丘尼曾向我打听你的消息。”
李蝉听到大菩提寺,便问:“是莲衣法师?”
“不错,就是莲衣法师。”徐应秋故意说:“据说这位莲衣法师可是菩萨转世,她竟会关注你,莫非你让她动凡心了?”恐怕少有人敢开大菩提寺的玩笑,但显然,徐应秋就是其中之一。
李蝉莞尔,摇头,“我与莲衣法师也只是萍水相逢而已,你看的那份曲谱,便是我和莲衣法师在乌山上斩妖后取得的,那时我还允诺,若能找到人弹出这曲子,第一个便要邀她来听,结果却食言了。”
徐应秋恍然,笑道:“原来是你诳了她。”
李蝉叹道:“也是情势所逼。”
徐应秋沉默了一下,又说:“正是春和景明,叹什么气?”语气一顿,“你既然不去喝酒,这天气却合适出游。听说鹿鸣山畔正春水迢迢,不妨约在明日,唤上三五好友,到城郊游冶一番?有几位友人,可都想见一见你呢。”
李蝉仰头一看,榆叶隙间,天光明媚。道子加元服时,有司施展了灵应大术,据说后三天都是万里无云,这对玄都的春天来说,是十年难遇的天气,他笑道:“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