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部的山岳之中。
有两位背负书箱的读书人,一老一少,身上皆有着浓郁的书卷气。年纪较大的那位姓陶,年纪较小的那位姓李。两个人本来是老乡,故而半路遇见后颇为投缘,很快地就聊到了一起。
大有相见恨晚的意思在其中。
陶姓读书人比李姓读书人大四十三岁。当二十三岁的李姓读书人屡试不中,决心放弃科举专心致志当医生的时候,六十六岁的陶姓读书人已经被皇帝奉为上宾,恩宠无边了。
其实陶姓读书人是个方士,换句话来讲就是“神棍”。这样的人为什么会独得皇上的恩宠呢?这就和他们所在国家的皇帝分不开关系了,皇帝是一个比较特殊的人,任性、倔强又敏感。经过短暂的“中兴”之年,他彻底地丧失了进取心,甚至连早朝都不上了。
不上朝,干什么?那当然就是修道了。陶姓读书人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登场的。虽然皇帝没有修行的天赋,但是一个人的心态对于他的自我认知会产生极大的影响,而陶姓读书人虽然没有什么本事,可是他有一张能言善辩的巧嘴,皇帝就在他的支持下慢慢地不理朝政,专心修道。只为求得长生大自在。
陶姓读书人是个聪明人,虽然独受皇帝恩宠,但是却没有恃宠而骄。所以他在朝野上面又有此评价:“得宠十余载,位极人臣,然小心慎密,不敢恣肆。”这位聪明的读书人为何会在这里呢?这就说来话长了。因为他自己深知,自己的得宠只是一时幸运,迟早会有纸包不住火的时候,所以自己还不如早早地离开朝堂,告老还乡。这样,还能得到一片美名,荫蔽子孙。
李姓读书人是一位医生,在他看到皇帝逼着各地进献灵草的时候,鄙夷道:“腐朽余气所生”的灵草,说它是瑞草,吃了可以成仙,这真的是无稽之谈,荒谬至极。于是他不畏艰险地入深山,攀悬崖,采摘草药,辨识药理。去了很多的地方,并且拜渔人、樵夫、农民、车夫、药工、捕蛇者为师。参考历代医药等方面的书,完成了一部最健全的医书。在市井坊间流传,造福了不少百姓。
有的人,机缘巧合,走了捷径,红极一时,却迅速被遗忘,沦为被遗落在历史深处的一粒尘埃。有的人,信念坚定,埋头苦干,不求显达,却能在大浪淘沙中彰显价值,人格的光芒辉映历史的甬道。
这两位读书人,天差地别。能够成为朋友倒也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陶姓老者抚须微笑,意态闲适。他笑望向这位有着“笔力峭拔”之称的李姓读书人。此番相逢,直至一路走来,两人可谓是无话不谈,在了解了对方都做过些什么事情的以后,两人倒是没有太多的感触,只是自然地接受了,也没有多余的话语。老人反而会总是拿出来自己的经历调侃自己,而年轻人则是安静地在一旁听着,点头微笑。
陶姓读书人突然看到远处有游鸟拂过水面,然后扭转身子,侧掠而走。然后他抚须笑道:“独鸟冲波去意闲,真是一幅好景!”老人眉开眼笑道:“李老弟啊,你觉得这一路以来,我们见到过的最有意思的事情是什么呢?”
李姓读书人微笑道:“我觉得这一路上遇到的事情都挺有意思的,不过要是说最有意思的事情的话呢,嗯不如说是最有趣的人吧,那个姓许的年轻人倒是很有意思。”老人抚须而笑,点了点头,说道:“那个年轻人确实很有意思,年纪轻轻的,就已经当上了国师,这可是闻所未闻的事情啊。”老人不自觉地想到了自己当年年轻的时候的辉煌场景,有些感慨,也有些怀念。
时过境迁,许多事情、许多人,都已经变化了味道。
李姓读书人安静地走在老人身边,想到了许多事情,那些年少轻狂的时候做过的傻事,都在默默地沉淀。曾经以为是深沉而悲痛的事情,现在早已经化为了平淡,就是回味起来会带上些许咸味。
那些求而不得的所谓的“达观”和“洒脱”,真的是过了很多个年头才能够慢慢地体会的到的。
老人察觉到了这个年轻人的心事变化,轻轻地咳嗽一声,然后伸出手来,将这个实际上比自己高上不少的年轻人搂在怀里,笑道:“年轻人就别这么暮气沉沉的了,这些词语还是放在我这样的老家伙的身上比较合适,你现在还是那冉冉升起的太阳,正是发光发热的时候,而我这老头子早就已经没有了那一份心气了,现在只想着混吃等死就好。”老人摊开双手,甩了甩有些显长的白色麻布袖子,自嘲道:“你看看我这一生,也算是功成身退了吧?可现在我连回趟家都没有人来接送,你瞧瞧我混得。”老人艰难地笑了笑,然后眼神有些暗淡。
年轻人笑了笑,搂住这位一直想要抚慰自己心事的老人,他有些心安,觉得自己虽然找不到能够感同身受的人,但是却有着可以关心自己的人,这样的事情想来也是很美好的,他嘴角弯起,眼中有些笑意。
那些点点滴滴的善意,汇聚起来的话,就是一颗颗颤动的心跳声了。
剧烈而高亢。
就像是过年时候放的鞭炮。
林葬天一行人在暂别了白禅大师和言天以后,依然按照着既定的路线走着。其实说是既定的路线,不过是林葬天的既定路线罢了。在林葬天的“细心”指导下,洛梅他们经常可以遇见一些不寻常的事情,就好像是林葬天安排好似的。洛梅都有些怀疑林葬天是不是存心的,故意将几个人引导到那些难走的山水之间,然后看着几位初出茅庐的少男少女遇到挫折,自己再出手,轻松解决掉棘手的事情以后,再给自己几个人说教,讲一些空白无味的大道理,看到自己几个虚心受教以后,就露出那一副好似长辈看待小辈般的微笑。
洛梅每次看到林葬天露出那一副慈祥的笑容的时候,就是气不打一处来。
同样是学院出来的学生,我虽然知道你修为高,历练的经历也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居然也是那么高?但是我们的年纪也差不多吧?你为什么总是以一种长辈的姿态自居呢?虽然年龄不能代表一切,但是当一个同龄人以一种相当于你爸妈的口气来跟你讲道理的时候,你所能想到的绝对不会是尊老爱幼,而是想把他那张叨叨不休的嘴关上。再也不想听到他说出一句话。
洛梅“恶狠狠”地看着林葬天,此时林葬天又在讲一些大道理,他语速和缓,就刚才的一件事情提出自己的看法,然后讲给洛梅他们,虽然听起来很有道理,但是总是感觉哪里有些怪怪的,但又说不上来是为什么。
刚才对于简简单单的过河一件事,林葬天又开始了长篇大论的说教。
莫云符和赵静直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一丝无奈。但是他们也不好说什么,莫云符偷偷看向一脸不满的洛梅,暗自给她鼓劲,现在也就她能够毫不顾忌地“反抗”林葬天了。
果不其然,洛梅将手上的竹剑扔向了林葬天,后者身子一侧,轻松地躲过了那一手毫无技术含量的竹剑,然后一头雾水地问道:“怎么了?”他实在是想不通,自己这一路上也没有惹她啊,为什么她又生气了?
洛梅双手在身前,往下压了压,她告诉自己:要平静,要平静。自己这样生气的话对身体不好,他脑子有问题,自己不和他一般计较。他不是喜欢讲道理吗?那么自己也要做一个讲道理的人啊。
她平复了一下愤怒的心情,然后缓缓地说道:“请你闭嘴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