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进了里屋看见一眉目看似慈善,眼角三吊的妇人亲切地给她倒了茶,自称是冯后生亲娘,细问她是怎么与她儿子相识的。
蛛娘优雅欠声,唤了句大娘,眼睛纯真地眨啊眨,说了那日情节。当然中间多有隐瞒之处,比如她刻意勾引,她的脚吧看了之类,都略过不提。
冯大娘暗自记下,想着回头与儿子对照。
又做那慈祥模样,关怀道:“荒山野岭可不是好去处,姑娘怎么孤身一人去了?观你穿着似乎是大户人家的子女,想要采花怎么不支了丫头去?”这就是想打听来历了。
蛛娘故作一声叹息,伤感道:“什么大户人家,那都是过去的事了。自我父母去后,往日亲近的叔伯尽作了虎狼,占去我万贯家财,将我从家中赶了出来。幸亏有姑母收留,才不至于叫我流落街头。”
冯大娘倒‘嘶’一口气,作愤怒状:“那些人也欺人太甚,憑的黑心肠。叫你一个女儿家家的,怎么讨生活。且来说说都是哪地的,大娘帮你出头。”
蛛娘作感激样,又拭泪,摇头叹息:“多谢大娘好心,他们为那铜臭坏了亲情,我却不愿做那样的事……且虽说是将我赶了出来,他们亦将我往日所用笼箱都送了过来,不曾做绝。”
“此地不甚繁华,花销不大。便是叫我随便卖了一件首饰都可舒舒坦坦过上两岁。况且,我旧时在家中父母曾为我请绣中高手教我学那双面技艺。如今听姑母言,绣些小物价送予作卖,亦能换得银钱作零用,倒也无须为银钱忧愁。”
“唯有一点,姑母言,我家道已落,不可再使了丫头伺候,一应事物都要自己来,好生不习惯。”
烟眉轻蹙,蛛娘叹息连连,“姑母一心为我,不想叫我再忆往昔,想让我看清如今处境……她一片好心,不好辜负。故,虽能使得起丫头,未请。才叫我一人孤身上山。”
非常厚脸皮地为自己捏了个落难小姐的身份,看着那对母女发亮的眼睛,蛛娘掩帕作伤心样,掩去嘴角笑痕。
听说冯后生的母亲与妹妹最是嫌贫爱富,但凡冯后生与贫家女有所接触,必然会想尽办法去折辱那女子,叫她羞愧退去。
她虽不惧,但也不想谈个恋爱,还要面对诸多磨难,如此最好。
又闲谈几句,蛛娘刻意几次举杯欲饮,端得茶来故意眉头一皱,丁点不沾唇,重新放下。
少女夸她衣服好看,她一脸叹息摇头,说不过是布匹够鲜亮罢,细说她身上布料乃是去岁京中流行的妆花料。
据说乃是用各种彩色纬线在织物上以挖梭的方法形成花纹。在缎地上称为妆花缎,在绢地上则为妆花织,在罗地上则称妆花罗。
她身上这个是用圆金线织底子,在金底上起彩色花纹,名为金宝地。
“去岁倒是流行这个,今岁不知是什么样的。”
她忧愁地叹,“布料是旧的,款式亦普普通通,哪能说是好看。勉强裹衣罢,若是叫我昔日好姐妹看见,还不得取笑一番。”
少女脸略僵,暗地里被老母瞪了好几眼。
憋气,不想再开口。脚在桌下被狠踩几脚,不得已开口,眼睛转了转,去夸蛛娘佩戴的首饰。
不料,蛛娘掩面而泣:“莫再羞我罢!这簪子乃是我儿时物,昔日嫌珠子小,未曾上过身。今日寻妆匣,觉得金宝地太艳,合该找珠子压一压才雅。不想,寻遍首饰,皆尽是带过的。好不容易才扒拉才这个未上过身的,权当是新饰品……家落,我已两月不曾打新饰了,心里头正难过……”
呜呜哭泣,指责少女不该取笑她。
冯家妹子脸彻底黑了,夸衣服夸首饰,最正常不过的话题了,谁家不是被赞了高高兴兴,唯独眼前这个哭哭啼啼——她又气又妒又羡,自己一年难得一件新衣,这人却为衣服首饰旧了而哭泣,当真是恼人。
冯大娘也气,狠狠瞪了自己女儿一眼:平日里不是很能说么,今日怎么嘴就笨成这样?莫非是有了眼前,故意去气人罢?
她怀疑地打量几眼,摇头,她肚子里出来的,当不至于笨到如此。
眼不动声色打量哭泣中的蛛娘,微翘——果然大户人家出来的就是不一般,纵然落魄了,家底仍旧厚得他们不敢想。
如此女子,配她儿,最好不过!
态度越发和善,和颜悦色哄着人不哭,随口问了一句,“素日吃得什么?快午时,大娘做些饭食予你。”
话出口没多久,就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
因为蛛娘娇滴滴道:“如今也讲究不了许多,随便来点青精饭或是香露饭都可,再佐些玉兰豆腐、瓶儿鸡之类的小菜就可。”
胡安安默默喝茶:蜘蛛娘装的一手好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