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昀青很喜欢往这样的巷子跑,因为美味在这。
来江城的第一个白天,他人安坐客栈没有动,却早早使唤手下役鬼到处奔跑为他打听城中美食。
他这一次的目的地就是在深巷中的一家小食铺。
这家食铺开的地址比较偏僻,能找来的,多是本城中人。外地人,鲜少能知道。
“这一家的羊肚包肉特别好吃。”沈昀青领着人进门,不等主人家招呼就急忙跟胡安安介绍,话语里多有得意。
“又不是你做的。”瞥一眼,她取笑。
“但,是我找到的。”沈昀青依旧不改本色,“连大师姐我都没说,就带你过来。”
“哦,那好荣幸。”胡安敷衍道,头扭来扭去。
才在巷口她就闻到味了,羊肉与其他食材混和在一起,很是撩人。
店家是个地道的江城汉子,衣襟处绣上了白色圆状小花。绣娘手艺不太好,绣得扭扭曲曲,不大好看。穿的人一脸坦然,她猜,当是出自亲人,或者说爱人,之手。
“客人请坐。”店家客客气气地将人引到胡桌前。这家店不大,才摆了两张小桌。店里也无什么人,他们俩个是唯一的客人。
“本店有手把羊肉、羊肚包肉、羊抓饭、羊肉锅贴、羊肉汤、烤羊肉,想吃点什么?”
店家抱出一连串菜单,都是与羊有关。
专门做羊菜的馆子汴州城也有,但是店主人基本都是胡人。专卖鲜花的江城里会出现这么粗犷的食物倒是新鲜。
胡安安沉默着,没有点。客随主便,况且她是个女孩子,大大咧咧点一堆肉菜也不合适,还是让姓沈的来好。
“这家伙的妻子是西域人。”沈昀青误会了,似生怕胡安安不肯食,忙作解释,“他们家的羊食一定地道。”
店家摸摸鼻子,觉得自己可以退位让贤了。
恩,他本来就不擅长招徕顾客,有人争着说再好不过。
“你点吧,我随意。”她浅笑,不做争谈。
她觉得只要做得美味,地道不地道,并不重要。因为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这天下有千万人,有相似,却绝无相同。不同的人,做出来食物也是不同味的。纵然一样样的材料,一样样的步骤,相承一样的传统,最后出来的成果都会存在差异。
这便是天朝美食的独到之处!
“来一份羊肚包肉,一份羊肉锅贴,两碗羊肉汤。”沈昀青一听,不推辞,张开就来。这菜单他路上就想好了,羊食要趁热吃,两人肚量有限,多点难免浪费,大晚上的可不好找乞儿。
“好嘞,请稍等。”店家手脚麻利的给他们泡了壶菊花茶,转身进了后头。
小杯酌,青底黄花,朵朵面朝上,点以枸杞,别有一番雅致。
四目相对,相顾无言,她略有些不自在。
脑袋别撇,心思转动,想着要不说点什么打破僵局。话嘴边转了几圈,仍旧找不出话题——终究不熟而!
沈昀青瞧里没有多大心思,坦然饮茶,面静眼清,时不时引颈顾盼,一幅期待美食样。
羊肉若是现做,要等上许久。不过开店的,总会习惯提前备好。
羊肉汤最先端上来,汤色泽光亮,呈乳白色。汤面飘浮着碧绿的葱花,热气腾腾、香气四溢。光看卖相就觉不错,胡安安点点头,“你倒会找,这家确实不错。”
撇去油花尝一口,不膻不腥,味道鲜美。
不过距离‘色白似奶,水脂交融,质地纯净,鲜而不膻,香而不腻,烂而不黏’的境界尚有距离。
差在火候,故水是水,油是油。
她也不是来给人评菜的,因此只称好。
心里想着汴州城内有一家羊菜馆,羊菜做的极好。他家熬制好的羊肉汤,勺子在锅面打个花,往下一舀,往桌面一滴即凝成油状。待沈昀青来汴州城,可带他去尝尝。
汤勺入底,搅了搅,捞出几片红肉来。
八文钱一碗汤,配有五六片红肉,极实惠。
正喝着,有人进来,态度熟稔地喊道:“周郎给我称一斤红肉,再来两斤筒子骨,半斤羊杂,要待客用。”
“好嘞。”店家应了,去后头给他装菜。
煮羊肉汤的时候会放筒子骨、羊杂、羊肉同煮。汤成后,另几样捞出稍作处理,可成新菜。
周郎是书生作掌柜,没有寻常商人的奸滑。他觉得这好的东西都留在了汤里作卖,再将这几样作新卖,太亏心。
故而原本这几样都是留给家里小儿食。后头生意好,卖的多了,小儿吃不过来。与妻子商议后,低价卖给街坊四邻。在成本上添上一二文,算是卖钱。
因价低,吸引了好些人,来食的客听了消息都会顺手打包些。每日的汤是有数的,有好几回,街坊想要都没能买上。
周郎看了,后头就做了规定,除了熟人,外人都不卖。
他这般行事,叫街坊四邻称好,有事都先顾他家。
一啄一饮,天道循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