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老汤姆闭上眼睛,狠狠抽了一口雪茄,又把自己的脑袋藏到烟雾之中,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那个女人……她死了。”
“死了?”记者坐直了身子,紧紧地握住了手里的本子和笔。
“没错,在我逃跑以后,那个女人死了。”老汤姆如释重负地长处一口气,开始精神恍惚地重复起来,“是的,她死了。几周前我看到新闻,准备来法国的时候,家里的老管家告诉了我这件事,她在那一年的最后一天,死在了伦敦西城的一所孤儿院门口……她……如果我早知道这件事,我其实……”
记者感到胃里一阵犯恶心,对面的老汤姆甚至连假惺惺的眼泪也懒得挤出来,在他的眼里,这个做了错事的家伙每一句话都在为自己开脱,无一不是在证明“我不知情”、“事情发生之后我才知道”这种狡猾的论调,他的心里根本没有忏悔,对这个为自己而死的女人没有一丝一毫的同情,只有逃脱苦海的庆幸,他实在难以对老汤姆产生共情。
“搞不好真的想他说的那样呢?如果他真的像自己所说那样被魔鬼控制,那确实是彻头彻尾的失败者。”记者在心里想着,又很快地驳斥着自己,“怎么可能?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控制爱情的汤剂,这只是这个男人的狡辩罢了……我是怎么了,怎么可能相信这种事?”
“里德尔先生。”记者的专业素养不错,除了之前的争执以外,他并没有把自己的情绪带入到采访当中,整理心情继续问道,“您刚刚说这位女士死在了孤儿院,这是否代表她把孩子留在了那里?”
“没错。”老汤姆深深看了他一眼,点头说道,“他在那所孤儿院长大,我带着你的报道询问了孤儿院的负责人,他去年才离开那里。”
“是吗?”记者在小册子上飞快地记录着,“这是否表明,您……哦不,您家里的仆人或者其他的什么人很清楚,您的亲生儿子一直生活在孤儿院当中。”
“他长得和我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老汤姆并没有正面回答记者的问题,只是感慨道,“那个女人为他取了和我一样的名字——汤姆·里德尔。”
“所以您其实是知情的,却放任自己的孩子在孤儿院长大,”记者追问,“仅仅是因为您和他的母亲的感情纠纷吗?”
“我说了!我和她没有感情!”老汤姆回过神来,愤怒地盯着记者,额角青筋暴起,剧烈地喘着粗气,呵斥道,“更没有所谓的感情纠纷!”
“所以这就是您放任自己的亲儿子在孤儿院长大的原因吗?”记者得理不饶人,他得意地盯着情绪失控的老汤姆,奋笔疾书,乘胜追击,“那么您现在为什么又来找他呢?据我所知,他至少有一位志趣相投的好友,有了自己的生活,您来找他是因为他因为我的报道功成名就了吗?”
老汤姆喘着粗气,脸和脖子涨得通红。
“先生,今天的采访就到这里了。”老汤姆身后的男仆上前一步,用手盖住了记者的小册子,轻声但有力地警告道,“希望您能据实报道,不要写一些没来由的东西。”
记者使使劲,尝试抽回自己的小册子,但没什么效果,他只好耸耸肩,站起身来。
“好吧,里德尔先生,感谢您接受我们报社的采访,您的故事很精彩。”
男仆松开手,记者上前一步,对老汤姆伸出右手,但他并没有理会眼前的记者,把头歪到一边,用力地吸着手里的雪茄,记者尴尬地笑笑,转身离开了。
“我说了,我对那孩子没有恶意,我已经老了,一身的病。”老汤姆在他身后虚弱地说道,“我只希望找到自己的亲生儿子,并把家业交给他,然后让他找到自己的妹妹,不管我做了什么,但那是父辈的事情了。”
“我明白了,里德尔先生。”记者点点头,拿下衣帽架上的大衣披在身上,离开并带上了门。他已经不信任这个男人的说辞了,在他看来,不管是那个离谱的故事也好,还是最后的惺惺作态也罢,都只是他有所图谋的狡辩罢了。
从房间出来,记者气愤地拿起小册子,把笔帽咬在嘴里,一边下楼一边写道:
“在法国乃至欧洲掀起风潮的行为艺术家组合格林德沃与邓布利多先生销声匿迹很久了,人们对两位先生的了解仅限于那晚的作品——《寻找皮提亚》,但这完全满足不了社会对他们的求知欲,以至于笔者自报道发出以来,就不断收到关于他们的所谓‘小道消息’。但这次的报道与之前难以核实的传言不同,一位长相与格林德沃先生极为相似的先生带来了更加真实、更加隐私也更加令人难以想象的新消息。”
“汤姆·里德尔,一位来自英国汉格顿的豪绅,富庶的家境和称心的人生让他变得乖张易怒,也使得他比同龄人更加苍老虚弱,这位自称是盖勒特·格林德沃先生父亲的男人在三天前找到笔者,并要求我们在报纸上刊登他的寻人启事,任何人都难以把那位风头正劲的艺术家先生和这位如同耄耋老人的里德尔先生联系起来……从里德尔先生口中,笔者了解到一段血腥的爱情故事。”
转过楼梯口,钢笔没水了,他甩甩手腕,拿下嘴里的笔帽丢进口袋,却在里面摸到了老汤姆送给他的那张楼下高级餐厅的餐券。
年轻的记者挣扎了片刻,松开了抓住餐券的手,抚平小册子上老汤姆的男仆捏出的手印,在段落后加了一句。
“里德尔先生是如何从一个风度翩翩的绅士变成如今这副模样的呢?这一切都与他口中的那个女人,格林德沃先生的母亲有关,在这段血腥的爱情故事中,里德尔先生无疑也是一位受害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