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岚熙只觉耳边一阵轰鸣,捂住了心口难以喘息,不敢置信地瞪着女儿。
顾清宁心神大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沈岚熙喘息几下,瘫坐在下来:“你怎么会……”
顾清宁双手支撑额头,艰难道:“我以为他会娶我的……这么多年了……我以为,只要新皇登基,卢家事成,这婚约就会兑现的……不想卢家竟然……我真是愚昧!母亲,我错了,我错了……求你千万不要告诉父亲……”
沈岚熙缓了很久,才接受了这个事实,顺了一会儿气,扶起她,闭眼摇头:“不……清宁,错的是我和你父亲……当年为了与卢家结盟,答应给你定了这门亲事……不想竟毁你至此……”
母女俩说话说到半夜,只能另想办法,拭干泪水整理仪容出了房门,看似无恙。
……
上元节两日前,一辆青篷马车从相国府崭新华贵的高阶正门前经过,顾清宁掀起车帘看了一眼,吩咐道:“唐伯,就在这儿停。”
车夫不禁疑惑地问了句:“大小姐,往常不是都在后门下吗?”
她摇头,苦笑,自言自语:“不,以后都不会了。”
“清宁……”沈岚熙看着她,目光中愧疚难掩,拉了下她的手:“也好,母亲陪你一起进去。”
她道:“不用了,母亲,你在马车中等我就好,你若出面有伤颜面,女儿绝不能连累你一起受辱。”
顾清宁独自下车,径直走上高阶,到了卢家大门外,被门房拦下:“小姐,这是相国府邸,没有名帖拜上,外人不能擅入。”
她目光凛然一冷,看向门房,拿出名帖交于他,笑道:“我叫顾清宁,户部尚书家大小姐,你认好这个名帖。我要见卢大公子,劳你进去通传一声。”
门房悻悻地点了下头,赶忙让手下人进府通传,实则心里暗自鄙夷,一个官家小姐这样抛头露面,还自持名帖独自上府,真是有失体面。
不过一会儿,便有人匆匆前来,恭敬道:“有请顾小姐入府,大公子已经在等您了。”
大齐先皇不喜臣子私下交往过密,曾布下众多耳目来监视大臣府邸,也是以防臣子结党营私,更别说她父亲顾青玄与相国卢元植谋的就是私相勾结扶植势力的事,所以两家人很少在明面上交往。
卢家豪门庭院深深,有多深,深到她从孩童走到成人,才从后门走到前院,一个相当于她第二个家的地方,连门房都不曾认识她,而她还幻想成为这一府的女主人,多么可笑?
从七岁起,她就一直认为自己必将嫁进卢家,成为卢家的媳妇,这么多年来,这对她来说就是不会更变的事实。
直到如今,她才幡然醒悟。
原来,自己,父亲,包括整个顾家,都只是卢家人谋权的棋子。
千般算谋,百般隐秘,一晃多年,婚约,交情,承诺,竟都成了无凭无据的烟云……
进入内府,辗转来到东苑书房外,引她进来的人已经变成了相熟的东苑管事,见到她是一脸难言,她只作无视,讽刺道:“怎么今日张管事不先通报你们二小姐了?”
张管事难堪地笑笑:“顾小姐勿上心,上次也是恰好被二小姐知道,谁想……”
她哼笑一声,扬扬手示意他退下,自己推门,直接踏入卢远泽的书房。
书房内,身形硕长面如冠玉的公子来回踱足,明明是有“长安第一佳公子”美名的相国长子,此时却失了翩翩风度,眉宇间尽是无奈,见她进来了,不敢直对她的眼睛,急切地把门关上,问道:“清宁,你怎么直接从正门进来了?”
“新皇登基,一切都变了不是吗?”她笑看他:“再说,不这样,你还会见我吗?”
卢远泽脸色一僵,心虚道:“清宁……这是什么话?我怎么会不见你?”
她一直微笑着,步步靠近他,直盯着他的眼睛,两人相距咫尺,她问:“你若见我,那成硕郡主怎么办?”
卢远泽转头:“你都知道了……对不起,清宁,是我负了你……跟晋王府联姻是父亲的决定……”
她平静道:“你还记得吗?给你我立下婚约,也是你父亲的决定?我不想问这是不是你的本意,我只想问,你们卢家如此背约,是把我们顾家置于何地?是把我置于何地?”
他被她的冷厉击溃,开始慌张失措,颤颤巍巍地摁住她的肩:“清宁,我对不起你,但我是家里长子,我要争这世子之位,就不能违逆父亲,晋王贵为皇叔,我娶他的独女,这样对卢家最有利……清宁,我不会不管你的,你我两家的婚约还能维持……”
“如何维持?让我给你做妾?”她嘲讽道。
卢远泽不住地摇头:“不不,我怎能让你做妾?我是说……你可以嫁给我弟弟远承啊,他虽为庶出,也照样是相国之子,这样我们还不是可以朝夕相见做一家人吗?于你顾家也有利,我会去劝父亲,让父亲同意的……”
“啪!”顾清宁一个耳光挥过去,太过用力手掌都在发抖,咬牙厉声道:“我已有身孕!!”
“什么……”这一句话比掌掴更让他内心震荡,他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几乎失语,一步步地往后退,不住地摇头。
她看着这个人,仔细地看着,仿佛是从未认识过他。
这就是与她青梅竹马相许终生的人?这就是那个与她耳鬓厮磨榻上交,欢的人?
她面上的怒气渐渐消失,变成了嘲笑,不是嘲笑他,而是嘲笑自己。
“清宁……”他终于开口,眼泪直下,惊慌地抱住她,“我,不能……清宁……我们不能留这个孩子……若是被父亲知道……”
她不说话,也不惊讶,任他抱着自己哭,他跪倒在地,抱着她的腰,脸紧贴着她的小腹:“清宁,你知道的,我不能,不能,我对不起你……我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