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自归为了把每天三十美元的海外津贴尽可能多地带回海内,来新加坡的时候在旅行箱装了半箱方便面,除莎莎外,其他男同事都进行了类似的操作。但是大家晚餐吃了一段时间方便面后,发现在新加坡吃饭并没有想象中贵,去巴萨(市场)吃一份海南鸡饭不过两新币,自己做饭就更便宜。于是,九个人一商量,准备下班以后分成两组做饭,就做了一桩糗事出来。
方自归、母司、连母、纳德和莎莎搭档做饭。第一天做饭,大家兴冲冲分头去采办,纳德和连母去超市买碗碟和油盐酱醋,莎莎、母司和方自归去巴萨买菜买肉买米。物资采办回来后,大家一起动手,做了一顿中式晚餐,那比方便面还是强太多了。谁知才幸福了一天,第二天做饭的时候,轮到另一组四个人先做饭,他们做着做着,维德拎着连母买的那桶油从厨房里出来了,道:“母司,克多,你们用的油,不是食用油吧?”
在客厅里一边看电视一边等着做饭的方自归团队,听到这个疑问,大家都心里一紧,赶紧研究那桶油,研究的结果令人匪夷所思加万念俱灰——那是一桶灯油。
因为油盐酱醋是连母负责采办的,母司破口大骂:“妈的连母,你害得我想吐却吐不出来!”想吐当然是吐不出来的,因为已经过去了一天,那些灯油已经被消化了。母司痛苦的表情,令人想起歌后张惠妹在舞台上唱《哭不出来》中的那句“我想哭,但是哭不出来”,区别是歌后的痛苦是装的,母司的痛苦是真的。
纳德痛苦地皱着眉头说:“怪不得味道有点儿怪,我还以为是新加坡的菜和肉跟中国的不一样。”
方自归无语,忐忑吃了一顿灯油做的菜会不会有后遗症。而莎莎气得一晚上没吃东西。
吃错油的故事……不,吃错油的事故,其发生有客观上的原因。中国的超市基本不卖灯油,即使卖也不会放在一个挨着食用油的区域。而新加坡天主堂和寺庙都有,有人信基督,信佛的人也不少,新加坡的佛教徒需要灯油点各种佛像前的长明灯,所以超市里就有灯油卖。来自中国的唯物主义者连母……那时中国的大学毕业生,几乎个个都是唯物主义者……没意识到这种差异,这是产生问题的客观原因。然而造成问题的主观原因也是有的,就是连母贪图灯油更便宜,并且连母的英语很烂。
先进生活经验增长着,先进技术经验当然也跟着增长。这时的方自归,也已经知道SMT是什么东东了。
原来SMT是Surface Mounting Technology,表面贴装技术。当时我国电子工业还处于国际电子工业的中世纪,这种技术未在国内广泛使用。方自归学《模拟电子》和《数字电子》时接触到的零件和工艺也都属于中世纪,电阻大如米粒,并且还长着两条像时装模特一样的大长腿,因为最后要用这两条腿插在电路板上。而贴片电阻小如芝麻并且没有腿,最后是贴在电路板上的。所以,方自归面试时,哪里搞得清楚什么是SMT。幸好中国电子工业的中世纪影响了几代人,来面试的人当中,没什么人搞得清楚SMT,在大家都不太懂SMT且没有户口限制的情况下,方自归就捡了一个漏。
在技术和管理培训中,方自归有一个惊人的发现,就是发现自己的英语水平竟然是九人中最好的。以前因为身边有莞尔这个参照物,方自归向来以为自己的英语烂,想不到在徳弗勒苏州第一批元老级员工中,自己的英语水平竟然能坐头把交椅。毕竟方自归在英语角操练过,虽然说英语结结巴巴,但基本上能够把一个句子凑完整。而像母司,结结巴巴也就算了,他有时结巴了一会儿没把一句话说完,竟然就像古代皇宫里的太监,下面没了,让人感到很难接受也很难理解。有天方自归忍不住问:“母司,你英语怎么这么差?”
母司道:“我历史、地理好啊!我给你说,我一本历史书只看一遍,就基本上能记住重大历史事件的年代,还有主要的历史脉络以及历史事件之间的逻辑关系。”
方自归以为,一个学机械的学生历史学得好也没什么值得骄傲的,又问:“那你四级有没有过啊?”
母司满不在乎道:“过了。大四才过,差点儿没拿到学位证。”
更让方自归诧异的,是随着互相了解的深入,发现让自己比较自卑的工大,竟然还是第一批元老中算拿得出手的。其他八人中莎莎和母司的学校还算比较正规,其他人的学校大多名不见经传,没怎么听说过,更有甚者,竟然还有三个是电大毕业的。要知道,在中国大学的鄙视链中,电大夜大位于链条末端,方自归嘴上不好意思说,心里想,徳弗勒真是什么样的垃圾都要啊!
方自归这时站在联排别墅的阳台上想,当时应聘者中不乏上海交大之类的名牌大学毕业生,要是国内企业招聘,当然优先录取名校毕业生。这个徳弗勒的招聘很奇怪,不要交大要电大,难道这些新加坡人选工程师用的是……选美的标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