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自归第一次产生了一种感觉,感觉自己与母司相互之间好像都不理解。方自归想当然地认为,我们复行科技早就定好了这个战略,我们走的就是自主创新这条路,而且我们的速度不比别人慢,我们烧的钱也不比别人多,而且市场端如果需要,方自归是义无反顾支持的。方自归跑了多少趟欧洲,至少一半就是为了市场营销,方自归完全无法想象,母司怎么会有这种印象,觉得这个销售为零的责任都在自己身上。
沉默了一会儿后,方自归瞬间爆炸了,“母司,现在公司的主要问题就是销售!既然说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我要提醒你,现在不是我们的产品没有卖点,而是我们的产品打不开销路。你,而不是我,做为公司销售部的负责人,难道不应该负主要责任吗?”
母司也爆炸了,“好,我负主要责任!可当初是谁,提出什么‘城市包围农村’的?现在所有的欧洲医生,都不敢用中国牌子的吻合器,这也要我母司一个人来负责?!”
方自归的“城市包围农村”战略,看来是有些太超前了,正所谓早起的鸟儿有虫……哦不,早起的虫儿被鸟吃。业务计划太超前,确实是很容易成为先烈的。
过去,方自归所承担的所有压力,都不会跟母司讲,而母司承担的许多压力,也不会传递给方自归,但在这个点儿上,两人的情绪都积累到了崩溃的边缘。
方自归大吼:“是你首先质疑我研发,我才提醒你注意自己的工作职责!”
母司也不甘示弱:“好!算我销售没做好,那你告诉我,接下来我该怎么做?!”
方自归红着眼睛没有说话。
母司也沉默了下来。
也是都炸到了顶点,此时两人全都安静下来了。
一阵寂静之后,母司从床上跳下来,去了趟卫生间,然后又垂头丧气地坐回到沙发上。
“母司,”方自归打破沉默,轻轻地说,“咱们兄弟一场,认识十几年了,还从来没有红过脸。”
“我们的公司,摇摇欲坠,”母司突然嗓子一哑,哽咽了起来,“再没有什么办法,我们就失败了。”
方自归的眼圈红了,“母司,你还记不记得,大成确定离开公司后,咱俩去酒吧里喝酒。”
母司点点头,“记得。”
“咱俩……有一个约定。”
“嗯。”
“咱们说,只要咱们俩心齐,有一件牛逼的事情咱们就一定能做成。”
母司的眼泪落了下来,“嗯......不管创业结果如何,永远都不伤害兄弟感情,这个事情就牛逼了。”
“不管将来我们真的做好了,大富大贵了,我们不会因为利益分配上的问题去影响感情。我们更不会因为没做好,破产了,然后把感情做坏掉。否则……”方自归此时,已经热泪盈眶,“我们就输得太彻底了。”
“克多,利益这个东西,我真的放得下。”母司哽咽着,泪水流着,说着,“你比如说,要这样走还是那样走,只要不是生死存亡,我不会很激烈的。如果这样走,我们可以每年赚二十亿利润,我们可以很牛逼的成为老大,如果那样走呢,我们可能是默默无闻,仅仅是能够生存。但每年赚二十亿这样走呢,就会破坏兄弟情谊,就要大肆杀伐,就要激烈对抗,我就会选择,不要这个了。我还是会以兄弟感情为重,这个就放下了。但是如果,你那样做就会死的,这样做可能还有条活路,对不起,那我必须先活下来。”
“嗯,我明白你的意思。”方自归的眼泪也流淌着。
“因为,死都死了,你兄弟的这个东西都无处安放啊!”
“我同意你说的,必须先活下来。”
“我不是那种没有意志力的人,不是那种轻易放弃的人,但是……我有很多责任在身上,除了公司的责任,我还有父亲的责任,丈夫的责任,可能我会比你更急一点。”
“好,母司,我们平心静气地商量一下,可能的活路在哪里。”
“克多,我身边认识的人当中,我就没服过谁,我也就只服过你。你的决定,以前我都是无条件的支持,包括当初你跟大成在经营上有分歧,我也是站在你一边的。但是现在,我觉得,你发明的‘城市包围农村’完全错了,你这次的想法过于超前了。”
“母司,我觉得现在就下这样的结论,为时尚早。你想想,长征就走了整整两年,在这个过程中,红军屡次陷入险境甚至绝境,后来不是也走出来了?后来不是也建立了新中国?我们的吻合器,在欧洲正式开始销售才过去了一年,我们不应该这么早就放弃的。”
“克多,我在欧洲碰壁无数啊,所以我现在就有一个感觉,就是我们在欧洲是没有机会的。”
方自归取下眼镜,用手抹了一把全是泪水的脸,“我认为还没到这么绝望的地步。现在的重点,就是我们必须想尽一切办法坚持。这就好比爬一个百米高的悬崖,已经爬到只剩几米就登顶了,却因为现金流断掉,我们掉下来摔死,这就太郁闷太可惜了。”
母司轻声问,“克多,你能确定,我们只差几米就能爬上去?”
方自归想了一会儿,只好实事求是地说:“不确定。”
“那我们到底还差多少米?”
方自归仔细思考这个问题,就非常沮丧地意识到,在现在这种情况下,真的不知道究竟还要爬多少米。